门铃响起,父亲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几年不见的表哥,父亲怔愣了一下,还是认了出来,只见表哥满脸疲惫与焦急,眼神中透着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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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表哥轻轻唤了一声,我妈病的厉害,表哥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带着无尽的哀愁与期盼,让父亲瞬间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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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有姐弟三人,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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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的这个姑妈并不是奶奶生的,与父亲和二叔是属于同父异母的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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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人给介绍爷爷时,奶奶得知爷爷还有个不大点的女儿,刚开始也是不愿意的,一个大姑娘一进门就当娘,任谁都会膈应,但架不住娘家人的劝说,考虑到自己家庭成分不好,婚事才拖到现在,也就委委屈屈的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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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间破窑洞,一个掉了漆的立柜,炕上铺着一张席子,下面垫着稻草,上面铺了一块半新的炕单,两张大红棉被整整齐齐的叠在那里,给灰暗的屋里增加了不少喜庆,这样奶奶就等于嫁过来了。

奶奶过门的时候,姑妈只有三岁,爷爷推着满脸菜色的姑妈让她喊娘,姑妈害怕的直往门后躲,用牙齿使劲咬着下唇,一言不发,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样子真是要多恓惶有多恓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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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看着姑妈脏兮兮的小脸和乱蓬蓬的头发,从兜里拿出两块糖放到姑妈手里,也不嫌脏,轻轻的把姑妈揽进怀里,对爷爷说,孩子还小,慢慢来。

孩子的心思最是单纯,谁对她好她就亲近谁。姑妈也不例外,几天的时间就和奶奶熟了。

奶奶给姑妈换上自己缝的新衣服,洗头发的时候发现姑妈头上生了虱子,奶奶没有嫌弃,用篦子给姑妈清理干净。

有了娘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脸白白净净的,扎着两个羊角辫,整天叽叽喳喳的跟在奶奶身后,娘,娘的喊着,活泼的样子就和换了个人似的。

奶奶嫁过去才听村里人说,爷爷的第一任妻子,因为嫌爷爷没本事,还要养着父母和弟妹,为此没少和爷爷吵架,但依然没能改变爷爷刻到骨子里的孝顺。

男人不听他的,公婆骂她是搅家精,小姑子小叔子也不给她好脸色,积攒的怨气终于爆发,一天,留下只有8个月大的女儿,跟人跑了。

当然也有一些不好的传言,说婆婆怎么磋磨儿媳妇了,活不下去了才跑的。

表面上奶奶一天笑盈盈的,实际上心里忐忑的很。爷爷第一任妻子的离开,就是因为和婆家人相处不愉快造成的,奶奶做事处处小心翼翼的,来到婆家从来没睡过一次懒觉。

通过半年的相处,奶奶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爷爷的一家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思想纯净,哪有半点歪心思,对她这个新媳妇更是照顾有加,有个稀罕吃的,婆婆也是悄悄的给她留着。

晚上一家人围在院子里吃饭,奶奶总会把婆婆留给她的好吃的拿出来,一人一口分着吃,说笑声时不时飘出小院,惹得街坊四邻羡慕不已,这个家穷是穷了点,但奶奶觉得她的婚姻赌对了。

随着父亲和二叔的相继出生,家里的生活更加拮据起来。种地根本养活不了一家人,爷爷被迫外出寻找出路,机缘巧合下进的钢厂,由于爷爷踏实能干,几年后被转为了正式工。

爷爷吃公家粮,奶奶在家里种地,比起村里的农户,奶奶家的日子算好的,即便这样,能给全家人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奶奶在地里干活,照顾两个弟弟的重任就落在姑妈身上,领着两个弟弟打猪草,漫山遍野的疯跑,上学了也是领着大的,拖着小的,姑妈无微不至的呵护,承载了父亲和二叔的童年和少年的整个时光。

可以这样说父亲和二叔是姑妈一手带大的,对他们来说姑妈是亦母亦姐的存在,感情深厚自不必说。

父亲比姑妈小四岁,奶奶总是会把姑妈穿小的旧衣服,缝缝补补再给父亲穿。

那会小也不懂得什么好看,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多次提出他一个男孩子老是穿女孩子的衣服,会被别人笑话的,父亲的抗议都被奶奶轻易忽略了。

直到父亲十一岁,长得比姑妈都高了,才被迫终止。

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全家人能平平安安得守在一起,没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了。奶奶觉得这辈子一个闺女两个儿子,都听话懂事孝顺,非常知足。

直到发生了一件事,温馨的画面被彻底打乱了,那年爷爷干活扭了腰,一直没好利索,时不时的疼,疼起来连班都不能上,只能和厂里请假,那会姑妈在队里挣工分,日日脸朝黄土背朝天,多次提出让爷爷休息吧,她可以去顶班。

对于姑妈的要求,爷爷说,一个姑娘家家的那个工作不适合你,姑妈据理力争,还是被爷爷拒绝了。

姑妈又去求奶奶,奶奶出面也被爷爷训了回去,爷爷说我是一线工人,咱又没关系,顶班也是去一线,让闺女顶班几天就得被撵回来,不是白瞎了那份铁饭碗,何况老大再有几个月也就够岁数了。爷爷拖着病痛的身体依旧在上班,直到父亲年龄够了顶了班才退休。

经过这件事情以后姑妈不仅恨上了爷爷奶奶,连她从小看到大的父亲和二叔也疏远了。

父亲顶了班不久,姑妈说自己要嫁人了,原来姑妈在家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村里的一个下乡知青好上了,这个知青家里有关系很快就要返城,姑妈为了配得上人家才极力想顶爷爷的班,班没顶成,但姑妈怀孕了,爷爷气的当时就甩了姑妈一个耳光。

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极其丢脸的事情,爷爷被气的不轻,也就埋下了病根。

奶奶也是恨铁不成钢的念叨,可能是怀孕了情绪不稳定,姑妈突然爆发了,指着奶奶的鼻子说,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又不是你生的,奶奶惊愕的嘴都来不及合上。

知青曾经答应姑妈的彩礼,眼看马上就要结婚了,说他父亲做了个手术全花了,实在筹不出彩礼钱。

奶奶觉得没彩礼就没吧,谁家没个难得时候,咱养女儿又不是为了钱,只要婆家能善待闺女,咱们认了。

尽管这样期盼,但奶奶不看好这个婚事,毕竟城乡有别,可看着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又毫无办法,只能边流泪边准备嫁妆。

结婚日子临近时,又发生了一件让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姑妈的亲娘出现了,一出现就来了个大动作,背着姑妈去婆家大闹,撒泼打滚,听说还尿到人家堂屋的地下,扬言不给彩礼就到法院告去。

这一闹还真不要说,愣是要下300块钱的彩礼钱。她亲娘说这个钱咱不要动,娘先给你保存着,将来你用的时候,到娘这里拿。

要了300元的彩礼,姑妈一分钱没捞着,都把都被亲娘给拿走了。经这么一闹,这下更被婆家看不起了,她婆婆对着姑妈毫不客气的说,要不是肚子里有了孩子,这样的媳妇他们可不要。

姑妈也是心情不好,整天垮着个脸,完全没有新嫁娘的喜悦。

奶奶给她置办了两床被子,两块布料,两个暖壶,两个脸盆……还把自己手上戴的一对银手镯拿下来给姑妈,姑妈说我不需要,值钱的都给你将来的儿媳妇留着吧。

奶奶满眼含泪的站在那里,默默的收起手镯,眼睁睁的看着姑父用自行车带着姑妈匆匆出嫁了,心被揪的生疼。

父亲因为顶了爷爷的班,吃了公家粮, 也找下了当护士的母亲,自然我出生就是城市户口,我们一家人过的其乐融融。

而姑妈虽然生下儿子,但也还是被婆家人看不起,在家就和佣人似的,她亲娘总是以各种理由去姑妈家打秋风,有次偷装了几个鸡蛋被姑妈的婆婆发现,后来公婆严禁姑妈的娘家人上门。

在她亲娘的挑唆下,姑妈把这些都归咎到爷爷奶奶身上,认为要是顶了爷爷的班,现在肯定不会这样被婆家瞧不起。

因为心里有怨,爷爷病重姑妈也没有回去看一眼,直到去世了,听到爷爷去世的消息,姑妈心里也不好受,就准备回去。

可家里的钱都是婆婆管着, 她不敢去要,姑妈就想和她亲娘拿回彩礼钱,结果被一顿臭骂,说姑妈没良心,都不知道贴补兄弟,(指她后生的儿子),一点钱还想要回。

姑妈这时候醒悟了,你一天当母亲的责任都没尽,我娘辛辛苦苦养活20多年,没要我一分钱,你咋好意思要我的彩礼钱呢?

你一言我一语,两个人还打了起来,姑妈也彻底认清了她亲娘的本性。

回到家,姑父看到姑妈两只眼肿的像桃子,脸上还有抓痕。姑妈把事情说了一遍,姑父说这么大的事,你正常要娘肯定会给的,姑父从他娘手里要上钱,陪姑妈一起回去发送爷爷。

一进大门姑妈就哭得几近晕厥,我想姑妈那会儿的心情,一定更多的是后悔吧。

过年的时候,父亲带着我们去看姑妈,姑妈只敢让我们在门外站着,水都不敢给我们倒一口。

父亲知道姑妈的难处,身上背的土豆、红薯,还有一件奶奶给缝的棉衣交给姑妈,说这都是咱娘让给你带的,姑妈默默的接过去。

父亲带着我转身要走的时候,姑妈忽然叫住了父亲,兄弟,你以后不要再来了,都怨姐当初不听咱爹娘的话。

再以后每年过时过节,都是父亲一个人去送东西,也是放下就走,父亲去看望姑妈,是心疼这份亲情,心疼他这个姐姐。

奶奶病重时,姑妈正好刚生下第三个孩子,奶奶就交代了父亲,她去世了,先不要告诉姑妈,怕哭多了,落下病。

这话说了没几天奶奶就去世了,姑妈坐完月子来看来奶奶,一进院子就喊娘,一直喊到屋里,才看到奶奶的遗像放在桌子的中间。

姑妈一屁股坐在地下,嚎啕大哭,使劲撕扯着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娘没了你都不告我。父亲用力的搂住姑妈,姐,你清醒点,这是咱娘的的临终嘱托,你刚生了孩不能出门,怕你落下病根,也怕一哭把奶水气回去。

姑妈软软的靠在父亲怀里,我这是多不孝呀,我的娘啊,到最后了还在替我考虑,我却没能孝顺您一天。

父亲带着姑妈,到了坟地,不孝女来给你们认错了,还有一百米的距离,姑妈是爬到坟头上的。边哭边数念,你们辛辛苦苦养育我20多年,我却恩将仇报恨了你们那么久,我好后悔呀!

姑妈在爷奶的坟地哭得肝肠寸断,父亲默默的陪着,月亮都爬上树梢了,父亲才软磨硬泡的把姑妈劝回家。

次日姑妈要回去了,父亲拿出奶奶的一对银手镯,亲自给姑妈戴上,姑妈想取下,被父亲按住了,这是咱娘的娘传给她的,咱娘临走时交代这理当该是你的,姑妈免不了又是一阵悲伤。

发生了这多事,姑妈也明白了谁才是她真正的亲人,后来姑妈的公婆相继去世,姑妈再不用受制于人了,我们和姑妈的走动也多了,去了姑父也会热情接待。

后来姑父因为工作调动要举家搬到外地去,离我们有几百公里,见面的机会少了,父亲隔几天就会给姑妈写信。

我们作为小辈,没有经历过老一辈那样的感情,自然无法感同身受。父亲知道姑妈家孩子多,就姑父一个人挣钱,日子并不宽裕,父亲就会定时给姑妈寄钱,刚开始的时候汇款单被退回来,父亲就赶紧写信,让姑妈必须把钱收着。

曾经那么相亲相爱的姐弟,一下相隔那么远。父亲久久凝视着那张泛黄的的全家福,就算不说,我也明白,父亲是想起过去的时光了,也是在想姑妈了。

表哥的到来,让家中的气氛变得沉重而压抑。父亲看着眼前的外甥,想起了曾经与姑妈一起度过的岁月。那些日子里,有欢笑,有争吵,有温暖,有牵挂。如今姑妈病重,生命垂危,父亲的心被紧紧地揪着。

表哥的眼眶泛红,他艰难地开口,讲述着姑妈的病情和家中的困境。为了给姑妈治病,他们已经想尽了办法,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但仍然不够。无奈之下,他只能来到这里,向舅舅求助。

父亲默默地听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深知,姑妈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亲人,而表哥此时的无助,他感同身受。没有丝毫犹豫,父亲决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他们。

在这个艰难的时刻,亲情的力量显得格外强大。一声舅舅,承载着表哥对父亲的信任和依赖;一声舅舅,也让父亲感受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他们紧紧相拥,彼此给予力量和支持。

我开着车,带着父亲和二叔。赶到了姑妈家,姑妈虚弱的躺在床上,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立马睁开了眼。看见父亲和二叔就要坐起来,父亲冲到了床前,姐你躺着别动。

姑妈看到自己的亲人来了,脸色似乎好了很多。兄弟啊,看到你们我高兴呐,姐好几天都不想没吃饭了,现在看到你们忽然饿了,我想吃你冲的鸡蛋羹,父亲立马去做,姑妈靠在二叔的身上,父亲一口一口的喂着,姑妈两眼泛着泪花,吃的很香。

喝了半碗鸡蛋羹,姑妈的精神头好了很多。又有力气说话了,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错了,但我就是不愿意承认。没有见爹娘最后一面,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不过到时我会亲自求他们原谅的。

如今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为我看病,借钱的也是借口,是姐想你们了。说着指挥父亲从床垫下,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封封的信,这都是你俩给我寄的,姑妈说了很多,似乎有永远说不完的话。

晚上的时候,表哥已经准备好了房间。但父亲和二叔坚持要陪着姑妈,他们兄弟二人一边一个,姑妈躺在中间,就和他们小时候一样。

这一夜他们聊了很久,从小时候聊到现在,时而轻笑,时而低语,时而又哭泣。那是属于他们那一代的记忆,他们那一代的情感。

生活或许充满了磨难,但亲情永远是我们最坚实的后盾。在这个充满挑战的世界里,我们或许会遇到各种困难和挫折,但只要有亲人在身边,我们就有勇气去面对一切。愿姑妈能够战胜病魔,愿亲情的温暖永远陪伴着我们。

作品声明:内容存在故事情节、虚构演绎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