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3月,李宗仁副官送来一位战斗在敌人心脏的“内线”发来的情报。此“内线”名叫夏文远,是辽宁大连人,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回国报效无门,为关东军所罗致,派充华南特务机关译员,很得特务头子和知鹰二的赏识。一次偶然的接触,李宗仁发现夏文远身在“曹营”仍有“归汉”之心,便以大义感召之,夏当时就抱头痛哭,表示“有机会替祖国报效,万死不辞!”
李宗仁让他做情报员。夏一口答应。
从此,夏文远利用他在上海特殊身份,将收集到的日军情报,通过法租界的地下电台,拍往第五战区。
这封急电是日军第十师团军第119号作战命令,指令“濑谷支队在适当时机击灭津浦沿线之敌前,须先进入界河附近。期望能一举追击至滕县南面地区。”
一、出乎意料的胜利,使濑谷有点得意忘形
1938年3月14日拂晓。两下店附近的村子死气沉沉,望不见炊烟也听不见鸡鸣。这无疑都是日军濑谷支队“扫荡作战”的成果。此刻,连支队长濑谷少将那匹暴烈如火的座骑也已经上了马嚼子,怕的是它突然耍性子,暴露了支队的战术意图。
濑谷兵分四路,采取“正、反、明、暗”多种方式交叉进行的策略发起作战。
翌日,濑谷支队连陷界河、龙山,并向膝县以北之北沙河猛攻,与于回至滕县南面的部队形成了南北佯攻的局势。
出乎意料的胜利,使濑谷有点得意忘形。他干脆脱下靴子,与师团参谋逆濑川幸男大尉下起围棋来。逆濑是小字辈,又是临时配属于濑谷支队的“客人”,尽管他棋术在日本是拿了段位的,此时却不得不让着濑谷,一上手就被濑谷吃掉了一大片。
“死了死了的!”濑谷战局、棋局皆进展顺利,心情之好更不用说,他故意把吃掉的棋子一粒一粒地慢慢地拣出,给逆濑一个难看。
“支队长赢了!就此收局吧!”逆濑川幸男毕竟年轻,心里挂着战局,无心于棋局上的抗争了。
“再来一盘,再来一盘!”濑谷赢得舒坦,兴犹未减,逼迫逆濑再战,意思是想再胜一盘,留下他这个未上段位的棋手身手不凡的佳话。
逆濑无奈,只得勉强奉陪。近处的枪炮声像“打摆子”一样时急时缓,使他心绪不宁,而濑谷却似稳操胜券,围点抢边,弄得逆濑只有招架之工,没有还手之力。
“嗨!嗨!”濑谷兴致勃勃,忘乎所以,一个劲只抄逆濑的“黑子”。
逆濑到底少年气盛,也不愿丢掉“军中棋圣”的美称,便不再管战场炮声的干扰,沉下心寻找濑谷的破绽,来了个堵眼打围,一下子吃掉了“白子”小半边江山,濑谷一时傻了眼,怪逆濑没有叫“吃”!
逆濑声明叫了“吃”!几人为此顶上了牛。
旁边观战的参谋长鸠山见二人红了脸,忙过去劝解道:“刚才一阵是枪炮声在响,支队长没有听见,此盘权作和局吧!”
见有人给了台阶下,双方才不欢而散。
逆濑川幸男愤愤地离开了指挥部,来到前沿督战。他是日帝国陆大的高材生,分配到十师团当作战参谋,思想敏捷,谋略过人,很得矶谷廉介的赏识。这次派他来濑谷支队,就是有意让他在第一线发挥才干,并帮助濑谷出出主意,堵堵漏洞,然而濑谷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一意孤行,战事的筹划也不听他的意见。只是把他看成下围棋的对手,来了情绪便和他下几盘。
本来,此次南下作战,逆濑已看出濑谷长驱直入,不顾两翼的漏洞,提醒过濑谷,要他注意有节制地前进,并时时注意与第五师团板本顺支队的策应,可濑谷却不听,反而狂妄地说中国军队不堪一击,只要以支队为单位便可独立作战;其实,他不待各路配合,便冒险前进,是以“先入关者为王”的心理支配的,弄不好就会落入陷阱。
可他毕竟人微言轻,很难扭转孤军南下的形势,他曾向矶谷直陈自己的所见,而矶谷认为濑谷节节取胜,势头很好,不必予以过多的节制为由,把他的意见搁在了一边。他只得向他的老师,大本营作战课长河边写信申述自己的担忧,河边是支持自己的,但他也被撤换了下去。
逆濑入华之后,对日军烧杀抢掠、军纪涣散,特别是攻陷南京后为所欲为心存不满,甚至向人流露过“和平主义”倾向,被矶谷廉介狠狠训了一顿,这种思想才不敢抬头。一面对眼前的现实,逆濑的人格发生了分裂。一方面,他要用自己的才智去支撑这场战争,把战争打赢;另一方面,他又厌恶这场战争,从内心里加以抵制和诅咒,这就必然会导致悲剧性的结局。
逆濑川幸男是在胜利状态下自戟的,对于他的死,日本朝野褒贬不一,最后以不事声张草草处置而收场。这与中国守将王铭章自戕后的哀荣形成鲜明的对比。
二、出征抗日的川军师长王铭章
王铭章乃滕县守军一二二师师长,长得人高马大,豹眼剑眉,是川人中出类拔萃者,川军出征抗日,是为国为民的壮举,可到了前方却总是被人当作“杂牌军”随意处之,到处受气。甚至要把他们调回四川去。
川军出征离川时,川中父老是敲锣打鼓,放炮授旗送他们上路的,盼他们抗日立功,为川人争光。
记得行前,他独自去了一趟武侯祠。除了去谒拜这位杰出的蜀相的风范,也是想借此激励自己爱国爱乡之心。
那天,他慕名去老字号赖汤元吃汤元,汤元一上桌,他刚和堂信搭上一句话,不防从身后伸来一只手,抓了汤元就往嘴里送。
王铭章一看,发现是个蓬头垢面的“小叫花子”,便抓住他的手说:“你这个讶儿,啷格不懂理性,就是要饭也不能这样要!”
这“小叫花子”吓得面如土色,但嘴里的汤元却不肯吐出,烫得毗牙裂嘴,半晌才发出声来:
“俺饿昏了!”
一听他北方口音,王铭章不禁又问:
“你是哪里人?”
“俺山东蓬莱人!”“小叫花子”怯怯地答。
“为什么跑到这里来要饭?”王铭章心里已明白了几分,口里仍这么问。
“小叫花子”突然泪下如雨:“俺爹被日本鬼子杀了,俺娘带我来四川投亲,半途中病死,我一个人流浪到这里,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一番话,说得王铭章心潮难平,他把汤元推到“小叫花子”面前,看着他吃完,又问他:“你几岁了?”
“虚岁十四,属羊的!”
“你愿意跟我走吗?”王铭章试探着问道。
“上哪?”“小叫花子”鼓了眼睛问。
“回你的老家。”王铭章见他不解,明白说,“跟着我当兵,打回老家去!”
“小叫花子”惊喜万分,跪下就拜:“谢大人救苦救难之恩!”
王铭章见他出语不俗,想必生自书香人家,一问其家世,果然是蓬莱一前清举人之后,心里更是喜欢,便对他说;“你就给我当勤务兵吧!平时也可帮我干一些文书的活。”
“小叫花子”自然是感激不尽,从此鞍前马后,成了王铭章身边须臾不可或离之人。
军至滕县,王铭章部署完防务便虎帐挑灯,给四川新都泰县场老母写了封家书,其字里行间充溢着一股沙场赤子的眷念之情,并暗示自己殉国之志已定,将难以生还,请后辈亲朋代行孝子之义。
写完家书,王铭章出帐观望星象,只见银河璀璨,弦月将满未满,而南方朱雀七宿中的鬼宿四星,排列成不规则四方形,按星象术所言,便是凶兆,王铭章早年落难青城山,曾跟一老道学过一点星象术,今夜观星,征兆不祥,因早有预感,心里倒也觉得坦然。
日间,他令三六四旅张定武团驻守城北15里的北沙河,开避第二道防线;又将三六六旅王文振部摆在城东北的平邑城前,以掩护我军阵地侧背,防范临沂方面日军的侧击。此刻,城内的部队也配备好了,只等敌人来攻。也许是下定了必死的决心吧,在这激战前夜,王铭章反而感到十分的平静,返回营帐,他倒头便呼呼睡去……
三、王铭章苦守滕县孤城
3月14日,是个露水盈盈的春晓。滕县城外四十五军的前沿阵地上突然炸响起滚雷般的轰轰声。第一轮炮弹刚刚炸响,几十架日机便临空助战,还有那甲虫般的坦克也发疯一般压了过来。
面对日军这气势汹汹的立体战,装备落后的川军并不害怕。凭借着土造的轻、重机枪,向敌频频射击。他们重型的武器要算刚刚配发给他们的迫击炮了,但这些迫击炮对2000米以外的目标却失去了杀伤力。
面对强大的敌人,川军只能利用先把敌人放近再用手榴弹反击的方法,打退了敌人的一次又一次进攻。
激战一整天,界河镇一线的正面主阵地仍岿然不动。
翌日一早,日军采用迂回包抄的战法,分兵偷袭正面阵地的右后方龙山、普阳山一带,与之配合行动的另一支日军,也从济宁东南的石墙出动,向布防在深井的川军一二四师三七四旅猛扑。当日午后,日军还调遣重兵由龙山以东的延翼向滕县方向的右冀迂回,切断了第一线阵地同滕县之间的联系,并迫使师、旅指挥部向滕县方向撤退。
没多久,滕县外围阵地遂一一为敌攻破,只剩下滕县孤城一座。
王铭章知道形势严峻,急电王文振团长火速来援,但该团远在百里之外,一时难以回命,他只好向集团军司令求援,孙震回电告:汤恩伯率大军北援,正在途中。他手中已无兵可遣,只得将最后一营的机动兵力派来增援。
王铭章心里明白,对增援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于是在现有兵力的基础上,调整布置,收缩外围,把一切可利用的力量如警察、保安队都集中起来,命令张宗武团长担任城防司令,命令七一三团一营担任东关的守备。王铭章判断日军很可能先取东关,再打县城,故把守东关的任务交给了这个能攻善守的营,他特意对营长严诩交代说:“东关是进城的必经之道,将首当其冲,你要带部队连夜构筑堡垒、工事。”
严翊说:“请师长放心,我们一定死守东关,只要我们人还在,就绝不放二个鬼子进城!”
王铭章拍拍他肩,无声地点了点头,给士兵每人搬了一箱手榴弹。
第二天一早,晨雾刚刚散开,日军的进攻开始了,先是用山炮猛轰东关、城内和西关火车站,接着十几架飞机轮番轰炸、扫射。一时间,滕县城一片硝烟火光,把寨门炸开一个缺口。严翊命令士兵赶紧隐蔽于缺口两侧,躲过日军轻重机枪的狂扫之后,迅速把缺口堵上。
第三次攻城从下午5时直到深夜,山本采用的是重叠梯形攻击法,分三个梯次向东关门冲击。几番搏杀,双方都伤亡惨重,但还是有几十个鬼子冲入关内。
团长张宗武组织力量“掏麻雀”,趁夜暗摸到敌人身边,先用手榴弹把他炸借,再抄起大刀一阵猛砍,把几十个鬼子收拾干净,夺回了东关失去的阵地。
担负滕县外围作战的一二七师也打得十分艰苦。师长陈离在前沿观察敌情时,腿被炮弹炸伤,他草草包扎了一下,仍率部将敌击退。
黄昏时分,他拐着伤腿钻进了右翼支撑点的掩体被敌发现,濑谷亲自指挥一个分队包抄过来,想生擒陈离,以翘战功。谁知陈离不慌不忙地组织一个连队的士兵声东击西,打起了“麻雀战”,让几个身架和他差不多的士兵装成瘸腿负伤模样,出现在好几处阻击点上,把濑谷搞懵了,不知究竟哪个是陈离,打到夜深也没抓着陈离的影子。
“陈离负伤突围,濑谷捕风捉影”的报道很快流传开来。八路军总司令朱德闻讯,当即给陈离拍来电报:“静珊兄,鲁南喋血,卒挽危局,捷报传来,惊闻裹伤督战,几陷重围,弥深怀念。”
看到朱德的电报,陈离感慨万端:“真没想到,朱老总还惦着我。”
当年,朱德在川军任团长时,陈离在讲武堂听过朱德的课,以后在讨袁之后的泸州战斗中,俩人还打过交道,陈那次也负了伤,后陈离还跟随川军对川陕革命根据地发动过围攻。
可这次,朱德却不计前嫌,来电慰问,实在是意料不到之事。从这,也感觉到共产党人的光明磊落之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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