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部编年体史书《春秋》,据说是孔子根据鲁国的编年史修订而成。《春秋》有三传,称《公羊传》、《左传》和《谷梁传》,是不同的人为《春秋》所作的注解,《左传》即为左丘明所作。

《春秋》三传,古人对之各有偏好,或嗜《公羊》之深,或爱《左氏》之博,亦有倾心《谷梁》者。三国时期,钟繇独钟《左氏》,对《公羊》却不以为然。他人或有偏好《公羊》者,钟氏却不苟同,他将《左传》比作华贵的宫廷盛宴,誉之为“太官”,而将《公羊》戏称为“卖饼家”,视若市井小食,认为其风味远逊于前者。

我们现在论《春秋》,言必称《左传》,可见它的味道应当是胜于《公羊传》的,对钟繇的话不当以偏激视之。

文章、诗词是什么?有一个俗中见雅的比喻:文章是饭,诗词是酒, 都是“粮食”做成。阮葵生《茶余客话》卷十一引述了两个人的高论,很有意思:

吴修龄论诗云:“意喻之米,文则炊而为饭。诗则酿而为酒。 饭不变米形,酒则变尽。啖饭则饱,饮酒则醉,醉则忧者以乐, 喜者以悲,有不知其所以然者。”李安溪云:“李太白诗如酒,杜少陵诗如饭。”二公之论诗,皆有意味可寻。

文饭诗酒,谁能说这比喻不妙?妙绝。好诗者,谁人又不是将名诗作醇酒在慢斟细酌!唐宋时代,文人聚宴常有之,留传下来不少佳话。以宴饮作为聚会的形式,吟诗作文以会友,古称“文酒会”、“文会”或“文字饮”。“君子以文会友”,《论语·颜渊》已有是文。文会之名,见于《南史·儒林传》,顾越无心仕进,归隐于武丘山,与吴兴沈炯、同郡张种、会稽孔奂等,“每为文会”。 《开元天宝遗事》说,一年八月十五日,苏颋等在宫中直宿,长天无云,月色如昼,“诸学士玩月,备文酒之宴”。学士们借赏月抒发情怀,喜明月清光可爱,竟搬去灯烛欢宴至深夜。 唐人常行“九老会”之类,也即为文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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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 《文会图》(北宋) 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

唐人不少诗篇都写成于文会,也有不少诗篇叙述了文会,如姚合《早夏郡楼宴集》诗即属后者,诗云“晓日襟前度,微风酒上生。城中会难得, 扫壁各书名”。

以文会友,既会旧友,亦交新朋。“相逢何必曾相识”,诵吟一诗,也就算认识了。明代陈诗教《花里活》记有这样一事:唐时侯穆有诗名,一次寒食郊游,看见几个年轻人在梨花下饮酒,他也长揖就坐。别人都拿他取笑,有人还说,如果能吟诗才能饮酒,还须以梨花为题。侯穆立时吟了一首,诗云“共饮梨花下,梨花插满头。清香来玉树,白蚁泛金瓯。女靓青蛾妒,光凝粉蝶羞。年年寒食夜,吟绕不胜愁”。众人听了,竟不敢再做诗了,忙请侯穆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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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熙载夜宴图局部

不少纨绔子弟并不读书,当然也作不成诗,他们不懂“文字饮”,吃喝玩乐而已。韩愈有《醉赠张秘书》诗云:“长安众富儿,盘傧岁膻荤。不解文字饮,惟能醉红裙。”诗中刺讽的,正是那些不学无木的人。附庸风雅者,也常常有之。安禄山食樱桃,作《樱桃诗》日“樱桃一篮子,半青一半黄,一半寄怀王,一半寄周贽。”有人出于好心,让他把二、四两句掉个位置,以为这样才协韵。这个安禄山听了,气大了,说“怎么能让周贽压在我儿上头呢?”原来怀王是他儿子,自当先吃樱桃,还管什么韵不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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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熙载夜宴图

文会也好,独酌也罢,无酒食不成诗文,一般是一边享用美酒佳肴, 一边吟诗作文。《摭言》说唐人段维爱吃煎饼,“一饼熟成一韵诗”,一边吃饼一边吟诗。许多诗人也都是一边饮酒一边吟诗的,“酒为翰墨胆,力可夺三军”,美酒可助美诗成,有下列诗句为证: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杜甫《饮中八仙歌》) 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唐寅《把酒对月歌》 俯仰各有态,得酒诗自成。(苏轼《和陶渊明<饮酒>》) 一曲新词酒一杯。(晏殊《浣溪纱》) 温酒浇枯肠,戢戢生小诗。(唐庚《与舍弟饮》) 饮中有妙旨,凭诗斟酌之。(唐晏《饮酒之八》)

不论善不善饮,许多人都有这样的经验:当血液中酒精含量到了一定程度时(或说为千分之二),话就多起来了。如果是诗人,这时便开始进入创作的最佳状态。清人马大年《怡情小录》提及宋代邵雍是如此,他喜欢饮酒,视酒为“太和汤”,“饮不过多,不喜大醉,其诗日:饮未微酡,口先吟哦,吟哦不足,遂及浩歌。'”邵雍另一首《安乐窝》诗,有“美酒饮教微醉后,好花看到半开时”句,表达的也是这样一种意境。不过微醉与大醉之间,距离实际并不很远,其中的分寸并不十分好把握,还得有一种意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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