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海战(又称崖门战役),是南宋军民与蒙元军队的最后一战。1279年春,南宋大将张世杰率领南宋最后一支抵抗力量,与张弘范的元军在广东新会的崖山附近海域展开决战。3月19日,宋军失败,约20万不愿屈服的南宋军民殉难,丞相陆秀夫背着7岁的皇帝跳海殉国。张世杰率残部准备远走海外,以图再举,不幸途中遭遇飓风,在平章山海域溺水身亡。从此,南宋最后一支有组织的抵抗力量覆灭,蒙元统一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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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杰画像

在参加这场海战的南宋将士中,有些人幸存下来。张世杰有一位陈姓亲兵,是崖山海战的幸存者之一。他有一个大大有名的外孙,就是大明王朝的开创者朱元璋。朱元璋在兄弟中排行最小,年长的亲人大部分早就去世,所以他也不知道外祖父的名字。《明史》在为朱元璋的外祖父他立传时,按照当时的习惯,尊称他为“陈公”。陈公不是什么军官,只是南宋抵抗军中的一名战士。从这个角度说,他的外孙朱元璋,算是一个“兵三代”了。

陈公海上历险记

《明史》记载,陈公是维扬(今江苏扬州)人。他在家乡维扬加入南宋军队,给张世杰当亲兵,曾负责保卫宋末帝赵昺。崖山海战时,陈公在战斗中落入海里,侥幸活了下来。朱元璋当皇帝后,追封外祖父陈公为“扬王”。朱元璋还为外祖父写了一篇,叫做《扬王行实》。《明史》中为陈公立传时,主要依据就是朱元璋的这篇《扬王行实》。朱元璋在这篇小传中,详细叙述了外祖父在海上历险的过程,并加进了一些神异的描述:

陈公和几位幸存者侥幸回到岸上,他们用石头搭起一个灶台,用一只破锅煮了点所剩无几的粮食,勉强充饥。没过几天,他们的粮食就吃光了。陈公的同伴听人说,山里有一些马的尸体,就商量着把这些死马弄来充饥。陈公因为过于疲惫,大白天就睡过去了。陈公在睡梦中,听到一个白衣人对他说:“你千万不要吃马肉,今天夜里就会有船过来,把你们带走。”陈公还不大相信,可一会儿又有这样的梦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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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广东新会崖门炮台附近海域

快到半夜的时候,陈公在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听到划船的声音。这时,一个紫衣人来到他的梦中,用手杖敲他的胯骨,对他说:“船来了,你怎么还睡着?”陈公猛然惊醒过来,他起身一看,原来自己已经到了一艘船上,身边站着的人,正是他给张世杰当亲兵时的统领。

这位统领已经投降了元朝,船上还有些他搭救起来的海战幸存者。但是,船上的元军将军不想搭救这些宋军士兵,强迫统领把他们扔到水里去。统领和陈公一起在张世杰身边当兵,不想害他,就让他藏到船板下面。统领每天从船板的缝隙里投些干粮下去,陈公就在下面接着吃。统领还和陈公约定,自己用脚摇晃船板的时候,陈公就张开嘴,从船板的缝隙里接淡水喝。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被元将发现了,陈公和统领都以为要必死无疑了。恰在这时,海上起了飓风,这艘船被吹得在海面上盘旋,不能前行,带队的元将非常恐惧。这时,统领向元将报告说,陈公会法术,可以让他出来做法,帮助避过飓风之灾。元将只得答应,让陈公出来试试。

陈公来到甲板上,时而对天叩头,时而指手画脚,仿佛是指挥鬼神的样子。过了一会儿,飓风平息了。元将大喜,不仅赦免了陈公,还让人给他送来一些饮食,以酬谢他的救命之恩。船到通州(今江苏南通)的时候,离陈公的家乡已经不远,陈公就在这里下船登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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飓风突袭救了陈公一命

朱元璋的叙述,可能是小时候听母亲或其他亲人讲的,难免有以讹传讹的成分。但是,我们也不难看出,陈公作为南宋抵抗军的一员,在崖山海战失败后,是九死一生才活下来的。

据朱元璋回忆,陈公的户籍属于军籍。他回到家乡后,不愿为元朝当兵,就躲到盱眙的津里镇,靠着巫术谋生。明史专家吴晗先生在《朱元璋传》里说:“他(陈公)原来会巫术,就靠当巫师,画符念咒,看风水,定阴阳过日子。”这样,陈公由一个战士,变成了一位民间巫师。

朱元璋严惩蒲寿庚家族

陈公很长寿,他活了99岁,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一位姓季的,二女儿嫁给农民朱五四(朱元璋的父亲)。朱元璋称帝后,派人到盱眙找到陈公的墓地,不仅追封为“扬王”,还在陈公的墓地旁边修建祠庙,设置祠祭署,有奉祀官一名,守墓人210户,世世代代免除他们的徭役。朱元璋还令大学士宋濂,为陈公撰写了墓志铭。

《明史》中记载的陈公事迹,只能是来自朱元璋本人的回忆。可见,朱元璋幼时没少听母亲讲那段经历。吴晗在《朱元璋传》中也说:“(朱元璋的)母亲曾翻来覆去的说外祖的故事。”可以说,朱元璋对元朝的憎恨,从幼时就种下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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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画像

朱元璋称帝后,非常憎恨叛宋降元的南宋市舶司蒲寿庚,这可能和他幼时听到的外祖父的故事有关。原来,崖山海战之前,张世杰率军到达泉州。当时,掌握泉州大权的正是这个蒲寿庚。蒲寿庚家族几代人担任这个官职,世受宋室皇恩。张世杰到达时,城内的宋朝宗室子弟想开城接应,蒲寿庚却闭门不纳。张世杰退走后,蒲寿庚“尽害宗室千余人,及士大夫与淮兵之在泉者,备极惨毒”。

由于蒲寿庚的背叛,张世杰失去了一块重要抗元根据地,只得到海上栖身,并最终导致崖山海战的失败。陈公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提起蒲寿庚的背叛来,一定是咬牙切齿地痛恨。这种仇恨传给了他的女儿,也传到他的外孙朱元璋那里。

明朝建立后,朱元璋严厉惩罚蒲寿庚的后人,称他们为“余孽”。蒲氏后人被充军禁锢,并规定“世世无得登仕籍”——世世代代不能做官。后来,不少蒲姓人改姓吴、黄或卜,以便能通过科举考试改变自己的命运。有些不愿改姓的,只能去做鱼户,世代住在船上。

古人说:天道循环,往复不息,报应不爽。当元军在崖山击败南宋最后一支抵抗力量的时候,肯定不会想到,这支军队中的一名普通士兵,会有一个外孙子在近百年后崛起,完成推翻元朝的使命。

当蒲寿庚靠着出卖宋朝宗室和军队,谋得蒲氏家族在新朝的荣耀时,肯定也不会想到,在被他出卖的军队中,会有一个普通士兵的外孙,能成为未来的皇帝,并给蒲氏家族的后人带来灾难。

冥冥之中的因果法则,往往在人们想不到、看不见的地方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