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半月谈
《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下称《决定》）指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必须以新发展理念引领改革，立足新发展阶段，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完善推动高质量发展激励约束机制，塑造发展新动能新优势。
高质量发展是体现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这五个方面要相互贯通、相互促进，不能顾此失彼。当前，推动高质量发展仍然面临发展不平衡不充分、激励约束机制不健全的突出问题。针对此，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以改革的魄力，对推动“首要任务”作出一系列部署要求。如何理解其内在要义，如何总结经验做法，如何打破体制机制障碍，如何进一步贯彻落实中央最新部署？聚焦高质量发展话题，半月谈记者对东中西部5省份10位地方发展与改革部门有关负责同志进行了访谈。
总策划：叶俊东
议题实施：周清印、许中科
策划编辑：姜磊、孙文豪
调研采写：王阳、李平、农冠斌、李美娟、吴慧珺、周楠
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
创新能力牵动发展全局，创新发展是引领高质量发展的“牛鼻子”。发展新质生产力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是符合新发展理念的先进生产力质态。《决定》要求，健全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体制机制。
发展新质生产力不能一哄而上，不能盲目跟风，不能简单套用单一发展模式。山东省发展改革委党组书记、主任孙爱军说，要根据本地的发展阶段、功能定位、资源禀赋等，有选择、有先后、有重点地发展新质生产力。山东正深入实施产业集群发展工程，引导各市错位化布局、差异化发展。比如，支持济南构建全产业链新能源汽车产业基地；支持青岛加快拓展集成电路、潍坊发展虚拟现实等新兴产业链；支持烟台培育打造航空航天产业基地；支持德州打造京津冀协同发展先行区等。
“老树可以发新芽”。访谈中，多位受访同志认为，传统产业不一定是落后产业，经过科技赋能、转型升级，同样也能够孕育新产业，形成新质生产力。如果盲目求新、以新汰旧，把传统产业当作“低端产业”“过时产业”简单退出，会造成产业空心化或产业断层。新质生产力也不可能凭空产生，需要实体经济支撑和成就。
“推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重要内涵。”孙爱军说，石化、钢铁、纺织、电解铝等行业，是山东的厚实家底，但也存在层次不高、布局不优等问题。以石化行业为例，山东是全国炼化第一大省，但大部分企业以生产成品油为主，炼而不化，具备关键化工原料生产能力的企业较少。对此，山东通过产能整合转移，集中建设一批大型炼化项目，打造世界一流的高端石化产业基地，为发展新质生产力提供重要支撑。
新质生产力的培育壮大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要尊重科技创新和产业发展规律，坚持稳中求进。一些经济基础雄厚、科研力量强大、创新环境优越的地方，能快则快，可以加快打造成为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重要阵地。条件暂不具备的地方，步子要慢一点、稳一点，稳步有序发展新质生产力。
各地发改部门负责人认为，要全面准确把握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政策要求，稳扎稳打，不能急于求成。广西柳州市发展改革委党组书记、主任王颖表示，当地实施传统产业焕新、新兴产业壮大三年行动，加快推进以汽车、钢铁、机械“老三样”为主的传统产业“智改数转”；把智能终端及机器人作为第四大支柱产业加快打造，逐步培育柳州工业的“新三样”。
世界人工智能大会展示人形机器人 王翔 摄
浙江省金华市发展改革委党组书记、主任郑公民介绍，根据金华块状经济特征，聚焦汽车及零部件制造、光伏、生物医药、纺织等新兴产业和传统产业，因地制宜打造10条重点产业链，为各条产业链量身定制产业规划指引、产业政策扶持、产业基金等；围绕重点产业链，布局研究院、企业技术中心、市技术创新中心、省级研发机构等创新链；建立资金、土地、能耗等全要素保障机制，完善亩均效益综合评价体系，将人才密度、创新强度、能耗等指标纳入评价体系，优化配置要素链。
企业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重要主体。如何促进各种所有制企业优势互补、共同发展？受访地方发改部门负责人认为，要加强各种所有制经济协同合作，支持各种所有制企业围绕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创新链建立长期稳定合作关系。
王颖认为，要进一步增强各种所有制经济的内生动力和创新活力，“柳州正在通过持续抓好招商引资、制定基金管理办法、持续深化国企改革等方面，支持各类所有制企业提高资源要素利用效率和经营管理水平”。郑公民表示，金华将继续坚持动态完善民营经济政策体系，完善民营企业参与重大项目建设长效机制，切切实实为民营企业解决一批堵点难点痛点问题。
毋庸讳言，当前仍然有各种体制机制障碍制约新质生产力发展。多位受访同志认为，要健全促进各类生产要素向发展新质生产力集聚体制机制，改革创新生产要素配置方式。比如，建立未来产业投入增长机制；深化劳动力和人才发展管理体制改革；大力促进先进适用技术向新质生产力转化；优化土地管理制度，优先保障主导产业、重大项目合理用地；健全促进实体经济和数字经济深度融合制度，等等。这些方面都有很大的制度创新和政策发力空间。
注重发展的整体效能
协调既是发展手段，又是发展目标。要整体把握经济社会发展各领域的内在联系，在区域协调发展、城乡协调发展、经济和社会协调发展等方面向改革要动力。《决定》提出，完善区域一体化发展机制，构建跨行政区合作发展新机制。
“《决定》关于区域协调发展的重大部署，对健全宏观经济治理体系具有重大意义，有助于打破各地自我小循环，畅通区域、国内大循环，促进各类要素合理流动和高效集聚。”安徽省发展改革委党组书记、主任陈军表示，安徽紧扣“一体化”和“高质量”两个关键词，坚持上海龙头带动，携手苏浙，扬皖所长，推进区域合作体制机制创新，如联合沪苏浙建立完善“决策层+协调层+执行层”的三级运作机制，支持组建长三角重点产业链联盟、企业家联盟。
“安徽借上了长三角的东风、搭上了一体化的快车，全省发展迎来了一系列转折性、全局性的深刻变化。”陈军介绍，安徽发展态势积极向好，在建亿元以上省外投资项目中来自沪苏浙的项目占比超过六成，实现了资金、技术、人才净流入；通过干部选派挂职交流，安徽干部的“精气神”越来越足，专业化水平越来越高；与沪苏浙实现“一卡通办”“跨省通办”，群众享受公共服务质量逐步提升。
安徽省滁州市发展改革委党组书记、主任徐军介绍，滁州把长三角一体化发展作为最大机遇、最大势能、最大红利，将资源良好、腹地广阔等区位优势转化为高质量发展优势。“我们以‘融圈进群’为方向，共建省际毗邻地区新型功能区4个、省际产业合作园区4个，深度嵌入长三角产业链、创新链。”
处理好工农关系、城乡关系，对于推动中国式现代化至关重要。浙江省湖州市是国家城乡融合发展试验区，湖州市发展改革委党组书记、主任徐卫勇说，城乡融合发展是湖州的“金字招牌”。“湖州市推动城乡要素双向流动、公共服务优质共享、产业协同发展，形成了一批先行示范的经验做法。如，稳步探索农村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入市制度，首创农业‘标准地’改革，在全国首发宅基地资格权登记证和‘双使用权’不动产权证，全市土地流转率居浙江首位。”
浙江省金华市婺城区竹马乡下张家村，工作人员在整理展示的茶花 翁忻旸 摄
各地城乡融合发展取得一定成绩，但仍存在短板弱项。“中心城区和县城产业基础较为薄弱，城市产业和城市布局不够协调，县域分化较为明显；义务教育优质均衡发展差距较大，边境地区、边远地区一些学校基础设施建设相对滞后；就业结构性矛盾突出，用工难和就业难问题不同程度存在。”广西崇左市发展改革委党组书记、主任李力表示，将深入落实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关于完善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的各项部署，增强城镇综合承载能力，推进新型城镇化和乡村全面振兴有机结合，稳步提高城镇化质量和水平。
在发展中保护，在保护中发展
绿色发展是永续发展的必要条件和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的重要体现。《决定》提出，健全绿色低碳发展方式。江西省发展改革委党组成员、副主任刘兵认为，这是基于加快发展方式绿色转型、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作出的重大部署。“绿色生态是江西最大财富、最大优势、最大品牌。”刘兵表示，江西正持续完善落实碳达峰碳中和“1+N”政策体系，有计划分步骤推进“碳达峰十大行动”，扎实推动经济发展高质量和生态环境高颜值协同并进。
《决定》提出，健全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刘兵在接受半月谈记者采访时介绍，江西经过近5年由点到面、由分散到系统的实践探索，取得阶段性成效，继续走在全国第一方阵，先后有20余项经验做法被国家推广。但同时存在一些短板弱项，如GEP（生态系统生产总值）核算制度还不完善，生态资源一二三产融合利用不深，生态资产受社会资本关注度不高等。刘兵表示：“下一步，我们将加快完善生态价值制度化评价、加快推进生态产业规模化发展、加快促进生态资源市场化运营、加快强化生态领域多元化保障，着力推动生态财富转化为经济财富、生态优势转化为发展胜势。”
2019年，江西省抚州市成为当年国家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两个试点市之一。“我们以此为抓手，建立健全生态产品核算评估、市场交易、制度保障三大体系。”抚州市发展改革委党组书记、主任程新飞介绍，抚州推动GEP核算规范化、常态化和制度化，解决“度量难”问题；完善生态资产评估与交易体系，解决“交易难”问题；健全GDP和GEP双考核机制，通过政策等保障体系建设解决“可持续”问题。
湖州市、抚州市同为国家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试点地区。两市发展改革委负责人均表示，目前生态产品价值实现还存在一些制约因素，如生态产品价值核算体系不统一，理论研究滞后于实践探索，价值评估结果难以有效提供决策参考；生态产品价值实现项目投资回报周期长、规模大，融资需求和难度较大，价值核算结果难以支持信贷决策等。
“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绿色化、低碳化是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关键环节。湖州市突出问题导向，在工业领域持续深化‘碳效论英雄’改革；在农业领域以竹林碳汇为切入点，加快推进林业、湿地、茶叶等碳汇CCER（国家核证自愿减排量）项目开发。”徐卫勇表示，未来将以国家可持续发展议程创新示范区建设为引领，推动绿色低碳关键技术创新研究。同时，以“碳达人·惠湖州”为载体，不断引领低碳生活。
以开放促改革、促发展、促创新
开放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鲜明标识。《决定》提出，完善高水平对外开放体制机制。山东省菏泽市发展改革委党组书记、主任杨绍青介绍，菏泽深化外商投资和对外投资管理提质改革，着手打造贯通“一带一路”沿线的空中航运走廊，推进航道建设融入海上丝绸之路发展，扩大对外开放新优势。
《决定》提出，发挥沿海、沿边、沿江和交通干线等优势，打造形态多样的开放高地。李力介绍，崇左市是中国面向东盟开放合作的“一带一路”重要节点城市，也是通往越南乃至东盟最大的陆路口岸和最便捷的国际贸易通道，外贸进出口总额连续15年位列广西全区第一。“崇左将深入贯彻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精神，高标准共建西部陆海新通道、高水平打造国内国际双循环市场经营便利地、高质量建设粤港澳大湾区重要战略腹地，加快形成面向东盟开放合作新格局。”
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必须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保持、增强对全球要素资源的吸引力。多位受访同志认为，在此过程中，要坚持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原则，市场和政府协同发力。
北京市大兴区工作人员为瓜农办理社保 李欣 摄
“必须破除各种形式的地方保护和市场分割，积极开展自查整改，积极融入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郑公民介绍，金华以问题为导向，搭建协同工作矩阵，全面落实公平竞争审查制度，扎实推进“全国一张清单”管理模式，如在市级层面成立公平竞争审查和反垄断委员会，对照市场准入负面清单打破各种不合理限制和隐性壁垒，强化问题整改闭环管理。
建设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客观上要求稳步扩大制度型开放，加强制度供给。如何主动对接国际高标准经贸规则，建立同国际通行规则衔接的合规机制？如何深化外贸体制、外商投资和对外投资管理体制改革？如何加强数字贸易规则构建，完善数字贸易治理体系？这些议题成为受访同志关注的焦点。
在发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
高质量发展以共享为根本目的，要做到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决定》提出，“完善基本公共服务制度体系”“解决好人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如何针对群众关心的问题着力破解？
“改革越向纵深处推进，就越要切实兜牢民生底线。”王颖说，由于广西优质医疗资源相对匮乏，儿童患者赴粤就医现象突出，柳州通过“管理平移、技术平移、品牌平移”，成功申报并落地国家级区域医疗中心项目——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柳州医院，逐步将优质医疗资源引进柳州，缓解群众就医难。
如何把优质高效的医疗服务送到群众家门口？徐卫勇告诉半月谈记者，湖州正全面推动紧密型县域医共体向县域健共体转型，实现医疗健康服务从“以治病为中心”向“以健康为中心”转变，率先开展全市域基层医疗服务价格改革，建立统一的健共体药品目录，在健共体设立慢病防治指导中心，县域就诊率保持在90%以上。
《决定》要求，完善重点群体就业支持体系。半月谈记者了解到，在崇左市天等县，就业“小车间”对接农村留守妇女老人就业需求，将车间建在村头、建在田间、建在家门口。李力介绍，通过多维度发展车间、多途径增加就业，天等县建成“种养工贸游”五种类型车间339家，累计带动群众就业2.23万人，相关案例获“第四届全球减贫征集活动”最佳减贫案例。
如何加快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统筹推进育人方式、办学模式、管理体制、保障机制改革？王颖介绍，柳州是国家产教融合试点城市，广西（柳州）汽车产教联合体是全国首批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单位。近年来，柳州成立中国-东盟新能源汽车技术创新学院，加快建设中国-东盟现代工匠学院。“我们将落实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关于深化教育综合改革的部署要求，强化教学与产业发展的密切联动，实现人才与企业的‘双向奔赴’。”
原标题《为“首要任务”加装改革引擎 十位地方发改部门负责人访谈录》
*本文为《半月谈》2024年第16期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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