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我不太懂歌舞伎,因为其中的内容和唱功大多比较晦涩难解。但是,对于格外有名的剧目“忠臣藏”里的演绎却十分难忘。之所以叫演绎,是因为名垂史册的“赤穗事件”虽为题材,却在年代等因素上做了艺术的加工。在我看来,越是这样,越说明日本人对这段历史读解的投入和入迷。

忠臣二字,在东方的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也一直是中日在挖掘历史文化潜力方面的共有财富。“赤穗事件”每每追忆,都让人心跳加速。作为江户时代最为著名的三大复仇事件之一,言及“赤穗”,都会感受到历史的潮水涌动。被刻在“义士”碑上的47名义士之外,还有一名十分特殊的“浪人”,就是萱野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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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年,是日本的元禄十四年,东山天皇选择在樱花盛开的三月派遣使臣由京都至江户。幕府第五代将军德川纲吉授命赤穗藩藩主浅野长矩为接待人员,日语叫“御驰走役”。赤穗位于今天兵库县的西南端,本是一座并无大为的普通城市,却因这次事件震惊日本,不得不说是历史的“造化”。天皇派特使充满了礼仪要素。因为作为惯例,江户幕府每年正月都会向“朝廷”进行贺年行礼,特使来江户也正是贺年行礼的“返礼”,因此礼仪效果显得格外重要。

为了体现重视,确保接待工作万无一失,作为“高家”也就是礼仪·司仪的首席专家吉良上野介被请来负责指导城主浅野长矩。根据历史记述,浅野长矩此前曾有过1次接待经验,但面对新任务和新形势也急需吉良上野介这样的专业统筹。按说,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天时”之下,江户和京都这样的“地利”之交,如再加上成功接待的“人和”,一定会成为幕府和“朝廷”之间感情的黏合剂。事与愿违,浅野长矩却在公然场合背刺这位首席礼仪官,一片哗然。关于一城之主因何不顾一切后果以刀刃相见,历史学家有着多种解说。主要一说是吉良上野介自诩“专家”,便高高在上,嘲讽浅野长矩为“井底之蛙”,缺乏见识,在接待礼仪上屡屡让其出丑,从而酿恨。一说按照惯例,浅野长矩应“心中有数”,向吉良上野介“付报酬”才对,而城主却忽略了这点,导致对方心生怨恨,招来嘲讽。比起起因,后果的历史冲击性更加强烈。幕府将军一气之下,命浅野长矩剖腹以谢罪,并殃及家族和城池。彼时的日本,樱花盛季,染血事件蒙下阴影,也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成为日本历史上极为黑暗的春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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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之后,萱野三平即刻携带书信将府中之事传至赤穗城,是这次事件的“第一使者”。由悲生恨,由恨及怒,是浅野长矩家臣们的真实心态。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比起复仇,他们首先面对了被解散变成浪人的命运。但之所以命运将他们纳入“忠臣”,正是因为总有一些坚守忠诚的义士不言放弃。在广岛的浅野家族的家老大石内藏助暗自集结有志之人伺机复仇,终于在主人切腹的第二年年底大功告成。但悲剧之后,也是悲剧,只不过壮烈的色彩更加浓厚。参与复仇的47名浪人坦然接受刑罚,选择为忠自尽而死,史称“47浪人”,也称“47义士”。对于萱野三平,历史为其赋予了“第48个义士”的称号,足见其特殊。因为他并未直接参加复仇,而是选择在家中为亡主自尽。这其中,充满了萱野三平的矛盾与苦恼。家族之间的血缘联络,仕官的烦恼,忠君的困惑,家人的羁绊,如此等等,或许对萱野三平而言,这是唯一的选择。“忠臣”的故事如此吸引人,是因为它也展现了人性的多彩。

令人意外的是,“武”之外,刀剑上行走的浪人萱野三平,也在“文”的世界里颇有名气。作为武士里数一数二的俳句诗人,他的辞世之作“晴れゆくや 日ころ心の 花曇り”,让人读起来,顿感微愁悲凉的文学力量。还有他的《蟾蜍赋》,也值得细品。不同于职业文人,他的诗句的背后,是不一样的人生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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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穗事件改变了众多人的命运,手刃义士鲜血是否影响视忠孝儒义为生命的德川纲吉的政治生命,作为赫赫有名的礼仪“达人”的吉上良野介家族从此成为世间被嫌弃的存在,更是文学舞台上亘古不变的“恶人”……萱野三平如果一路走下去,不知道日本诗坛还会不会出现一位独具一格的俳人?(2024年10月2日写于日本东京乐丰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