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和林徽因同属福建老乡,丈夫又是清华大学同一宿舍上下铺的兄弟,按理说关系应该格外亲密才对。结果两人因为一部小说结仇,足足22年不搭理对方,就连后代都受到了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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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肇事”小说名为《我们太太的客厅》,冰心在小说中描述了一位明眸皓齿、能说会道的交际花太太,在她那“软艳”的客厅里,有一个被改为英文名字的中国佣人和女儿彬彬,云集了很多科学家、哲学家,还包括一位“白袷临风,天然瘦削”的诗人。

对于这位诗人,冰心用了格外讽刺的语调。称他一直等到沙龙结束,渴望能与“我们的太太” 携手并肩外出看戏。结果太太那个满身疲惫并且有些窝囊的丈夫下班归来,太太临阵退缩,诗人只好无趣地离开太太的客厅。

这篇小说发表后,引发了全国文化界的高度关注。一群京派文人们原本就闲极无聊,这下宛若鬣狗嗅到了肉的滋味,硬是把冰心这篇小说拿来过度解读,说她暗讽林徽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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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一家

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在1931年转入北京中国营造学社工作,租住在北总布胡同一个四合院内。由于二人的人格与学识魅力,很快就在家里聚集起一批文化精英,逐渐形成了北京城最有名的文化沙龙,被时人称为“太太客厅”。

其实这个文化沙龙的女主人除了林徽因外,起初也有好几个候选人,如陆小曼等,都是很有才情的女子。可陆小曼只喜欢谈情说爱,其他几位可以充当贤惠的幕后女主人角色,帮助客人沏茶倒水上点心,却绝无掌控全局的能力。

林徽因则不然,工科女出身的她除了长相和气质绝佳外,思想上又很有深度,非常擅长提出和捕捉话题。所以,每个星期六下午的聚会,尽管云集了顶尖的哲学家和经济学家,那群人往往笑而不语,用一种崇拜和欣赏的目光盯着坐在沙发中央侃侃而谈的女主人。

名作家萧乾,当时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文学青年,因为发表了一篇名为《蚕》的短篇小说处女作,被林徽因邀请到“太太的客厅”参加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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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的客厅

多年后,萧乾回忆起林徽因依然激动无比,称她对自己的亲切鼓励“就像在刚起步的马驹子后腿抽了那么一鞭。”

值得一提的是,在林徽因组织的这些聚会上,除了她之外,丝毫不见女性身影。

与林徽因过从甚密的作家李健吾认为林徽因由于绝顶聪明又心直口快,女性中没有能与她在同一层面进行对话的人,而林徽因又不愿假惺惺地敷衍、周旋,所以“妇女几乎全把她当作仇敌”。

根据这些论调,很多人推断冰心是因为得不到邀请,又看不惯林徽因被众人捧的局面,所以才写小说讽刺和影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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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一冰心

林徽因的才华毋庸置疑,但女性中实力能与她匹敌的人也并不少,张爱玲、陈衡哲、凌叔华、冰心、丁玲,数得出来的足有十几位。

可林徽因的女人缘很差是个事实,除了美国友人费慰梅以外,不见她有一个女性朋友。 梁思成的外甥女吴荔明在书中也毫不避讳地说,除了自己的母亲梁思庄外,林徽因和所有女性亲戚相处都不和谐。

这也许和她的个性太要强有关系。冰心的小说在《大公报》上连载时,林徽因正在山西调查庙宇,回到北京后听人说起此事,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带回来的一坛子老陈醋送给冰心“败火”,这个举动彻底激化了二人的矛盾。

先不论冰心是否真的嫉妒林徽因,她的小说本意是对虚伪和虚荣的社会现象进行深层次的抨击,笔触是温婉中带着调侃,对事不对人。

而林徽因送醋的做法,明显带着人身攻击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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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美国一同野炊的两人

作家们在创作时,往往会从现实中打捞原型再加以艺术加工。沈从文曾说过:“就是用文字去描绘一角人生,说明一种现象,既不需要攻击谁,也无兴味攻击谁。”

冰心其实是有点冤的,她在“五四”前后和上世纪20年代重心在儿童文学上,结果遭到了很多人的批评。好朋友沈从文说她“永远写不出家庭亲子爱以外”,鲁迅先生也在燕京大学演讲批评梁实秋、徐志摩、胡适等人时,捎带脚把冰心给骂了。

无它,主流文人们认为时局动荡,写那些歌颂美好的文字不合时宜。冰心真诚接受了批评,改写小说讽刺世事,结果又引起了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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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与丈夫

大家之所以一边倒地支持林徽因,原因不外乎掺杂了个人的偏爱和偏见。文人们骨子里都偏爱风雅,美丽又浪漫的林徽因是很多男人心目中的女神。两相比较下,容貌普通、文风平实的冰心自然落了下风。

反倒是林徽因的终身追求者、最强蓝颜知己金岳霖保持了足够的理智,评论冰心的小说“也有别的意思, 这个别的意思好像是30年代的中国少奶奶们似乎有一种‘不知亡国恨’的毛病”。

在舆论的推波助澜下,原本的文人相情被一坛子又香又浓的山西老醋降格为个人攻击。冰心和林徽因这两位旧相识,将仇怨拧成了死疙瘩,一辈子都没能解开。

也许是被醋打昏了头,原本人到中年性格沉稳的冰心,在徐志摩飞机失事后,给好友梁实秋写信感叹,称徐志摩为蝴蝶,女人的好处得不着,坏处就使他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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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

冰心与徐志摩关系素来不太好,可能是看不惯他那放荡不羁的诗人外表吧。可徐志摩死后冰心却大发感慨,认为天才诗人的陨落使自己心痛,又借机大谈“女人误他”的问题。

冰心并没有点名说哪个女人误了徐志摩,但与徐志摩瓜葛最深的只有陆小曼与林徽因。本身冰心与陆小曼没有多少交集,况且徐志摩不顾恶劣的天气状况要赶回北京,正是为了聆听林徽因的讲座,冰心所指已经非常明显。

当时很多人都把徐志摩去世一事归咎在林徽因头上,她那脆弱的肩膀几乎无力承受舆论的苛责,偏偏冰心又在关键时刻捅了她一刀,这事令林徽因气愤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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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林徽因之子梁从诫对人提起冰心时,依然怨气冲天。当时柯灵主编了一套“民国女作家小说经典”丛书,曾打算收录林徽因的一篇文章,当梁从诫得知冰心为该书的名誉主编时,毅然拒绝授予版权。

林徽因被冰心如此挖苦,自然怀恨在心。1936年夏,她受萧乾之托为《大公报》文艺副刊挑选优秀小说时,专程舍弃了冰心的这篇《我们太太的客厅》。

先不说冰心的名气远远高于那几位上榜的作家,单就这篇小说对生活现象和人性的见微知著及成熟的艺术描写来说,它也应该入选,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林徽因出于生气,特意将冰心作品远远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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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时代的冰心

其实两人都不算是心胸狭隘之人,没少创造一笑泯恩仇的佳话。

林徽因在清华园居住时,与钱钟书是邻居。一个大才女一个大才子,却因为两只猫闹起了矛盾。

林徽因出于生病无聊的缘故,养了一只体型硕大的猫,取名“爱的焦点”,钱钟书恰好也有一只猫,名字叫“花花”,体型娇小可爱。

两只猫碰到一起,难免会有冲突发生。奈何花花打不过爱的焦点,有时候误入林徽因的家又被扫帚轰出来,钱钟书看到爱猫落败,特意准备了一根竹竿,不管多冷的天,只要听到自家猫的惨叫声,必定冲出去把爱的焦点一通打。

因为恨屋及乌,钱钟书对林徽因十分没好感,写了篇《猫》来挖苦林徽因,说她皮肤黑,双眼皮是到日本割的。夫人杨绛觉得丈夫有些过分,便登门向林徽因道歉。

谁知林徽因莞尔一笑:“钟书说的是猫,与我何干?”钱钟书被林徽因的大度和宽容所打动,从此不再养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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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一家

同样,大家闺秀出身的冰心在对待别人的刻薄话时,表现得也非常亮眼。

成名很早的冰心,曾被同样出名的女作家张爱玲和苏青挖苦过。张爱玲不愿意人们把自己和冰心相提并论,认为“不能引以为荣”,她觉得冰心文字有矫揉造作之势。

苏青则单纯认为冰心长相难看,偏偏爱在作品中卖弄自己的女性美,称“没有兴趣读她的文章”。不同于张爱玲的理性评论,苏青这属于完全的人身攻击了。

冰心对这些过激性言论也是不置可否,展现出了良好的女作家风范。但奇怪的是,她和林徽因的矛盾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却始终无法化解。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后,林徽因与冰心均南下在昆明居住了三年。两家早期的住处相隔很近,步行只需要10分钟,可惜从不来往。

1940年底,因为丈夫吴文藻到设在重庆的国民党国防参事室担任参事,冰心也就跟随丈夫迁往重庆,担任了宋美龄旗下“新生活运动妇女指导委员会”文化事业组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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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吴文藻

当时正处在抗日战争的艰难时刻,冰心和吴文藻此举也是为了救国,本无可厚非,但此事被林徽因拿来大做文章。

她在写给友人费蔚梅的信中提到朋友“ Icy Heart ”(冰心英文直译)飞去重庆做官,全部家当都由一辆靠关系弄来的汽车拉走,而成百上千的重要人物却由于汽油受限不能成行,“她对我们国家一定是太有价值了”“很抱歉,告诉你们这么一条没劲的消息!”

受到林徽因的误导,很多人都认为冰心贪图高官厚禄的生活。1942年,傅斯年看到林徽因卧病在床经济困难时,写信向教育部长朱家骅请求救济。他提到,林徽因的才学起码在冰心之上,言外之意非常明显:凭什么冰心过着好日子而林徽因要在困苦中挣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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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病的林徽因

实际情况却是,冰心看到国民党的官僚作派后,在1940年底就退回了聘书与薪金,为了不被打扰,她离开热闹的重庆,在郊外的歌乐山隐居,过了5年潜心笔耕的岁月,也贡献出了一系列被叶圣陶称誉为 “苍劲朴茂”的散文佳作。

1955年林徽因去世,而比她年长4岁的冰心则活到了99岁。

在林徽因去世后的岁月里,想必冰心曾认真考虑过二人为何关系势如水火。1992,王国藩起诉《穷棒子王国》的作者侵犯自己的名誉权,中国作家协会作家权益保障委员会张树英和老舍的儿子舒乙曾拜访冰心,请她谈谈自己的看法。

冰心为此将埋藏在心底60年的话语和盘托出:“你只要不是写的真名真事,你只要写的是小说,是虚构的,别人就无法告,因为这是艺术。”

由于太过激动,她破天荒谈起了《我们太太的客厅》,提到小说原型实际是陆小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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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的冰心夫妻

其实冰心的这番解释完全是多余的,昔日和林徽因的矛盾已经随着佳人逝去烟消云散,别人怎么理解那是别人的事情。

而且她这句话违背了文学界一贯的艺术主张。对于小说的素材和原型,作者有权保持沉默,冰心几十年来都是这么做的,不知为何突然要点破。

更何况她那本小说,所有人都能看到林徽因的影子,突然把无辜的陆小曼拉进来当垫背的,不知冰心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晚年的冰心,处事态度十分豁达。在评价“五四”以来的中国女作家时,用了非常赞美的语气评价林徽因是自己所见到的女作家中最俏美灵秀的一个,夸她文如其人。

略微遗憾的是,她听不到林徽因对自己的正面评价了。

所以名人也是人,也会在一些小事上斤斤计较。正因为如此,后人得以窥见两个有血有肉的真性情女子,而不是春秋笔法描述中的那些面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