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站在厨房的窗前，手里捧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杯，目光投向远方的云层。墙上挂着几张全家福的照片，八年前的那张尤为显眼——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庆祝奶奶寿诞。然而，那也是他记忆中最后一次亲人齐聚的场景。
“明明，你今天又要去看姑姑们吗？”李明的妻子赵玲边擦桌子边问道。
“是啊，”李明神情微微有些凝重，“今天先去李梅家，再去李红那边。”
“你怎么每次去都没有个好脸色回来？”赵玲皱眉道。
李明耸肩，无奈地说道：“大概是因为总是听到的是抱怨吧。”他苦笑，想起姑姑们那些常年的不满，像她们唠叨的婚姻生活、子女不孝，以及老人家空巢后的孤独感。
八年前，奶奶过世前曾握着他的手，嘱咐他要多关心李梅和李红。奶奶养育他成人，让他难以辜负老人家的这份希望。
“那个时候，不是因为在家族聚会时，她们两个突然吵起来，奶奶才这样交代的吗？”
李明点点头，思绪拉回到那场令人难忘的聚会。聚会本应充满欢声笑语，谁知道李梅和李红因为一件小事口角相争，场面一度混乱。奶奶心情沉重地看着这一切，拉着李明到一旁，语重心长地说：“明明，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无论以后如何，都不能让亲情断了。”
“每次都是这么说，但她们知道吗？”赵玲将最后一个杯子放回橱柜，轻声抱怨道。
李明没有回答，心中一阵恍惚。他意识到，或许，姑姑们并未真正意识到他的努力，只把他当成能倾诉烦恼的对象。
那天上午，李明如常驾车先去李梅家。一路上，他回忆与两位姑姑的相处细节，她们虽然表面上言语亲切，但总少不了的互相挖苦，让他难以适应。
到达李梅家门前，他按下门铃，过了许久，李梅才出来开门。她脸上隐约闪过一丝不耐烦，“哦，是明明，快进来。”
李明微微一笑，心里的疑惑却未曾消散。
“最近工作忙吗？”李梅一边给他倒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还好，最近有个项目比较赶，再忙也得抽时间来看望您。”李明尝试拉近话题，却得到李梅轻描淡写的回应。
“哦，那就好。你阿姨我日子也不容易啊，小女儿也不常回家，公司里的那些年轻人也...”李梅的倾诉似乎永无止境。
李明默默倾听，却深知自己给予的安慰寥寥无几。一个小时过后，他告别李梅，转身去李红家。
没想到，李红开门后的反应却与李梅大相径庭。李红比往常迎接他的心情更差，她带着些许抱怨开口：“你又来啦，我这家里乱得很，也没准备什么好吃的。”
李明咧嘴，努力维持和气，“就是来看看您，不用在意那些。”
李红叹了口气，脸上牵动起不易察觉的疲惫，“没办法，现在孩子大了，也不爱跟我多说什么，我这心里...”
面对姑姑的无奈，李明尽力安慰，然而这让他开始质疑，这些年到底在维系什么。他心里想，是不是应该改变自己这些年来默默付出的方式？
在回家的路上，李明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这样的探望是不是有些空虚？他揣摩着姑姑们和家庭之间的微妙距离，却仍旧不知如何真正打破这份隔阂。
李明驱车回到家，心绪复杂得无以复加。工作带来的疲倦压得他喘不过气，而姑姑们的冷漠却让这份疲惫倍加沉重。他想起最近一次因为工作忙错过了探访，那天竟接到了李梅和李红接连不断的抱怨电话。
“明明，你怎么不说一声？”李梅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冷淡而直白。
“对不起，姑姑，我这边项目赶得紧，”李明解释着，却感觉自己的理由多么微不足道。
“总是这样，我们也不用你每周来，”李红打断，“但至少要有个说明，亲戚间不该这么冷漠。”
李明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出心里那些埋藏已久的不满。他终于意识到，这种情感付出并没有获得等同的反馈，反而成为两位姑姑情绪发泄的对象。
“赵玲，你说我还该继续吗？”李明晚饭后看着妻子，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赵玲放下洗碗的手，走到沙发边坐下，安慰他说：“明明，或许你可以试着先停一停，看她们会如何反应。”
然而，这份渐生的矛盾和距离并没有时间细细思量，某日午夜，李明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怎么了？”赵玲被他的响动惊醒，语气中充满担忧。
“奶奶，她病重入院了，”李明一时之间慌忙抓起车钥匙，“我得立刻赶过去。”
到了医院，走廊的灯光昏暗，空气中充斥着酒精的刺鼻气味。李明径直赶到急症室外，亲戚们早已守候在那里，脸上布满不安与紧张。
“怎么样了？”李明一进门便急切地问。
“医生说老年恙加剧，需要留院观察，”李红低声回答。
在那个瞬间，过往积累的种种不快似乎被压在心底。李明望着病床上的奶奶，心中涌起莫名的孤独与无奈。医护人员来来往往，亲戚们的议论声在耳畔嗡嗡回荡。
“这次玛莉应该不会再迟到吧，毕竟是妈的病情。”李梅突然冒出一句，语气中夹杂着些许尖刻。
李明听明白，这话是说给那个一直拖拉的小姨听的。果然，小姨玛莉到了才打个哈欠，似乎对于满屋的重压毫无感觉。
“她可能工作太忙了，”李红替妹妹打圆场，但李明从她的目光中看到的只有厌倦。
亲戚们重新落座，开始攀谈，而李明则默默地守在奶奶一侧。她睡得并不安稳，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看着奶奶的虚弱，李明感受到一种无形的责任，一种即将承载更多家庭负担的预感。他不由想起奶奶临终前对自己的叮嘱，思绪变得愈发复杂。
“有些事情，是不是可以再想办法？”李明心中窜动着挣扎的想法。他希望能找到让家人关系和睦的方法，而不是继续承受无休止的指责。这份心情被奶奶的病床牵引至医院灯下，化为一道解不开的结。
“明明，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赵玲握住他的手，一脸的关切。
“我不知道，”李明苦笑，但心底某个声音又告诉他，也许这次聚齐大家，可以尝试说点什么，试着去解开长期压抑着的疙瘩。
奶奶病房外的寒意与窗内的暖意形成鲜明对比，李明站在这个镶嵌着复杂情感的世界中，默默思量。
葬礼的大厅里，白色的纸花在风中摇曳，低沉的哀乐在空中回荡。李明站在角落，望着那些他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远房亲戚们被奶奶的离去召唤而聚，而李明仿佛穿越时间，回到了一个自己一直试图去修补的家庭破片。
“李明，你长大了啊，”一个身影走到他身边，是二姑夫，他多年未见的亲戚。
“是啊，变化了很多。”李明微微一笑，应酬着。他注意到两个姑姑在亲戚们面前忙碌张罗，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让李明感到一丝陌生。
“奶奶若是还在，该多高兴看到我们聚一起，”李梅在一旁轻声说道。
“是啊，老人家的心愿。”李红附和，眼中却少了几分真实温情。
李明静静听着，内心渐渐平静。他明白了，正如奶奶生前那般苦心维系的亲情纽带，此时已随她的离去而变得脆弱不堪。这一切让他意识到，自己付出的努力或许并不能修复所有裂痕，而这种假意的亲情不是他想要的最终答案。
葬礼过后，亲友们散去，李明和近亲在客厅中短暂聚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告别后的寂寞和不舍。
“这次大家来的真多，”李红提起话头，试图打破沉默。
“是奶奶的关系，”李明直视她，语气坚定，“不过，我想说，今后我可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无条件坚持聚在一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该过好自己的日子。”
赵玲挽住李明的手臂，默默支持着他。二姑夫点点头说：“这没错，每个人都该有为自己生活的权利。”
听到这句话，李明突然感受到一种解脱，仿佛卸去了多年的责任重负。他不再以无谓的情感勒索自己，明白再努力修复的关系，若没有相应的回应，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明明，我们都很感激你这些年的付出。”李梅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歉意。
李明点点头，微微叹息，“我也感激你们。”然后他补上一句，“但我有自己的家庭，也会努力去关心我的小家庭。”
那一刻，他的内心变得透明而清晰。他明白自己将不再被无止境的责任感捆绑，而是能勇敢生活在属于自己的幸福中。他开始珍惜身边的每一个瞬间，享受生活的小快乐，而不是再一味地追求某种完整的家庭幻影。
离开聚会时，天边的云层开始散开，阳光透过云隙洒在地上，而他心中的阴霾逐渐消散。
“我们回家吧？”赵玲转过身，微笑着对他问。
李明点点头，握紧了她的手，步伐坚定，“是的，回家。”
于是，一切都变得简单而清晰。两人携手并肩，踏上回家的路程。他心中不再有复杂的负累，仅有对于未来的向往与笃定。生活的责任对他们而言，是新的开始而非旧情的羁绊。未来虽充满未知，但李明无惧。他心中仍有一个未解的疑问：“将来，我们如何能彼此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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