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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带着一队小风,从南山西口鱼贯而入

一只滑翔的灰鸟,是御风的行者

天空越来越高远了,淡然了,慈悲了

地上的生老病死,它都不反对

同意南山站在旷野边缘,随意勾勒天际线

同意南河用时光,将顽石磨圆

一只大头蚂蚁向天空扬了扬触须

沿着南河南岸,向南山进发

作为遗物的那只小黄狗,坐在

老大爷坐过的木椅子上,看流水流过桥墩

眼睛里,有万年的孤独

旷野有百年的孤独。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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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条不会干涸的河流,给人安慰

总有一种荒芜,令人动容

凝视是必要的。到处都是静止的沉寂

到处都是时间驻足的痕迹

一只灰鸟落在一截断墙上

它的眼里没有废墟

它的祖先眼里有炊烟,有吃草的牛羊

有跳格子房的小翠,看着拖拉机

突突突地驶过马路,扬起一阵灰尘

现在,小翠远嫁了,能走的都走了

不能走的芭茅占领了整座村庄

能爬的蛇出没在芭茅丛中

能跳的青蛙,扑通一声,潜入死水塘

返乡的人是一座行走的荒原

没有人的地方不配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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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了。田野一直留在原处

一步也没有移动过

南山也没有移动过。南河流入昌江前

将南岸向南山靠了靠

它们都是亲戚,在这里住惯了

只向风打探一点儿别处的消息

牛吃过的草,风一来,又长了

用草绳拴牛的小男孩,大了,去了远方

牛背上的牛背鹭,祖祖辈辈守着牛背

从来没有想过搬家

那棵蹭过牛背的老香樟,更老了

房子也老了。白墙露出了青砖

炊烟趴在屋顶上,直不起腰了

好在一个年轻的姑娘背着双肩包

从田野东头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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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迷恋消逝,像是钟情于

某种暗示。无声无息

比如老熊坡的老熊,了无踪迹

比如井底的月亮,多年前就不见了

大风吹过天空。大风吹灭了满天星斗

也吹灭了村庄的万家灯火

站在桥头看流水的人,看着流水

消失在旷野尽头。最后,自己也消失了

一个男人在土地上挥舞竹鞭,吆喝耕牛

现在,这样的动作已经被人遗忘

没有人会在黄昏时分,喊我回家了

母亲的步子越来越慢了

列车越来越快,已经走到时间前头了

那些慢下来的事物都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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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都在羡慕一匹马

被一个好看的女人骑着。钉了铁掌的蹄子

得得得地走过青石板路

一个拖着拉杆箱的姑娘,沿着瑶河一边走

一边向路人打听着什么

被一双木格子窗后的眼睛看见了

起风了。密密麻麻的雨脚,从东边赶过来

一对双飞燕,回到屋檐下的灰泥窝

一群白羽鸭来不及成行,被雨珠打散了

它们并不慌张,还在不紧不慢地划水

此刻谁在淋雨,碰巧接过一把递过来的伞

谁就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

我是那个淋雨的人,正好遇上走散了的你

我的棉麻衫,做了你的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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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初冬的下午,妈妈匆匆忙忙出门去

大姐用一块蓝布裹着头,跟在后面

她们计划翻越二磴崖,步行四十五公里

进城去,为大姐看病

我拼命撕扯妈妈的衣服,要跟着去

看看城市的样子

在即将出村的路口,我飞起一脚,踢中了

妈妈的软肋,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妈妈轻轻哎呀了一声,原地蹲了一会儿

起身牵住我的手。天黑了,下起了毛毛雨

妈妈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

替我爬过徐家梁子,马踏水,土地岭

凌晨两点,在龙凤坝,搭上一辆大货车

我在货厢里做起了春秋大梦

浑然不知我们走了一条多么坎坷的路

那一年,妈妈35岁,我7岁

那一年,妈妈由长久的咳嗽,演变为哮喘

那时候,我有多混蛋,你知道了吧?

现在,为什么妈妈一咳嗽,我就脚趾生疼

为什么我会常常迎风流泪,你都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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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年少。舌的强弓

常将尖锐的词,射向

木质的你

我初涉江湖,顺风顺水

尚不懂得,水也会

包藏祸心

后来,挨了真话两耳光

受了执着三棍子

“忍一忍,就好了”

我忍了。直到将你

送上山,躺倒在

爷爷脚下

父亲,你头上的荒草

青了。黄了。枯了

又青了。我一次又一次

长跪不起

始终没有说出,那句

磨圆的话

而你的脚下是旷野。留有

我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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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今天农历七月初八,处暑

瓷城早晚微凉,中午微热

前年的那场大雨,已浇灭了

儿子体内的火。余热还有

打算在小康的路上,再跑几年

后背的长腿蜈蚣,已毒性尽失

毒可攻毒,亦可攻克睡眠

几个尚未实现的愿望,不想强求了

听说老家还在下雨,比往年大一些

斜一些。石板坡又滑坡了

路不好走,千万不要失足

这些年歪风盛行,苞谷刚灌满浆

就被风收了。明年可多种红薯

地下安全,没有邪气

磨盘水那三分水田,就让它抛荒吧

村庄的人心,早就荒了

抽烟预防流感的话,不可信

酒是粮食精的话,不可全信

公鸡打不打鸣,与人的病没有关系

村里修路的事,不必太操心

松动的牙齿可拨掉

上了年纪,吞进肚子不好消化

千万注意骨头的裂缝,一旦漏风

会凉了五脏六腑

父亲,以上这些话,不能当面说了

下次回老家,儿子烧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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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偶遇不算什么奇迹

在南山脚下,在干净的天空下

类似的事情时刻发生

我知道你东张西望,想看到什么

我知道你匆匆忙忙,在寻找什么

如果我能缩小到你一样大

甚至比你小一点,也没有关系

我就拉着你的小手,一起跪下来

面对苍天,磕三个响头

从此后,我们就是兄弟

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从此后,我就不必再为人类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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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方比分水河,约高三百米

比报纸,更接近真理

这么高的讲台,这么硬的场地

我讲三条

第一,不要责怪我们的先人

当初他们选择这个鸟都飞不出去的地方

肯定比其他地方,更适合家族繁衍生息

第二,不要把落后当耻辱

这里没有官话,地沟油,流行病

但有诚恳的石头,好吃的苞米饭

第三,不要拴住孩子们的脚

那么多人摔下山谷,那么多人没有回家

大山是最好的坟场

以上三点不必对后人们讲。不必让他们

过上魂不守舍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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