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在家不？”大伯站在门口，脸色阴沉沉的，眼神却不自觉地闪躲着。
我站在门口愣了一下，几乎没认出这个多年没怎么往来的亲戚。大伯比我记忆中苍老了许多，头发稀疏，背也有些佝偻，似乎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爸在后院忙着呢，大伯你进来坐吧。”我礼貌性地招呼着，但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大伯年轻的时候是村里出了名的风光人物，家里条件好，工作也稳当，总是瞧不上我爸。
小时候村里人都知道，我爸和大伯关系一直不怎么好。
每次大伯来，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看不起我们家的生活条件，话里话外带刺。要不是这次突然上门，我还真以为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你爸忙啥呢？我找他有点事。”大伯一边说着，一边不自然地搓了搓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爸！大伯找你！”我冲着后院喊了一声，心里好奇这次大伯来到底是为了啥。
以前他从来没主动找过我们，哪怕偶尔碰面，也只是点个头打个招呼，今天这么突然登门，还真有点奇怪。
不一会儿，爸从后院走出来，满手泥土，脸上的皱纹被岁月刻得更深了。看到大伯站在家门口，他明显有些愣住了，随即恢复了平静，擦了擦手，语气平淡：“大哥，有啥事啊？”
大伯沉默了一下，目光在我们父子俩之间来回扫了一圈，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道：“老三，今天我是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态度跟从前完全不一样。这让我和爸都一下子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大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老三，我最近手头紧，家里有点急事，想问你借点钱，十万，行不？”
我和爸对视了一眼，心里同时一沉。这么多年了，别说借钱，大伯从来都是看不起我们家的，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他总是拿我爸当笑话，没少在亲戚面前挖苦他。这会儿居然亲自上门开口借钱，实在是出乎意料。
“十万？”爸愣了一下，语气带着些许不敢相信。显然，这个数目不是个小数字，尤其对我们这种家庭来说。
大伯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憋出一句：“是有点急事，急用。”
我忍不住插话了，带着点不悦：“大伯，咱这么多年没什么来往，怎么突然就想起来找我们借钱了？小时候我家困难的时候，您可没少挤兑我们。现在我们刚好点了，您就上门借十万？这是不是有点……”
大伯的脸瞬间涨红，眼神闪烁不定，半天才憋出一句：“过去的事别提了，咱是一家人，这时候你们就别记仇了。”
我心里的火一下子上来了：“一家人？您以前看不起我爸的时候，咋不说咱是一家人？现在遇上困难了，想起来找我们了？大伯，不是我说话难听，钱有，但不借！”
爸听了我的话，没有插嘴，但明显能看出他心里也很挣扎。大伯毕竟是他亲哥哥，虽然这些年关系不好，但血缘还是摆在那儿。
然而，这么多年被瞧不起的苦涩与委屈，我知道他也没少受。
大伯脸色越来越难看，但又像是低头认了命似的，语气有些软了下来：“老三，我知道过去的事是我不对，但这次真的是急事，救命的事。你要是能帮我，这恩情我一辈子记着。”
“记着？”我冷笑了一声，“大伯，话说得好听，可人都是现实的。以前的账一笔笔记得清楚，现在要让我们帮您一把，恐怕不是说几句软话就能过去的。”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爸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但坚定：“大哥，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这些年你是怎么对我们的，你心里清楚。我们家也不富裕，十万不是个小数目。你有困难，我理解，但这钱，我真的借不了。”
大伯的脸色瞬间灰败，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老三，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勉强了。我当初确实有些做得不对……今天不管咋样，我都算是认个错。”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准备离开。
我站在一旁看着大伯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伯，那个年轻时总觉得我们家低人一等的大伯，如今却带着这样的姿态离开了我家。说不出的情绪涌上心头。
爸站在门口，沉默了许久。大伯走远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唉……一家人，到这步田地，谁也没想到。”
我看向爸的脸，看到他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这么多年，父亲一直被大伯压着，但从未真正反击过。
或许是因为血缘，也或许是因为父亲始终有着一种善良和宽容。
“爸，你后悔吗？”我低声问道。
爸摇了摇头，眼神平静了下来：“人啊，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大哥以前怎么对我，我记得清清楚楚，但我也不能一辈子都在怨恨里过日子。这钱不借，不是因为我们记仇，而是咱也不能为了一时的情面去承受不该承受的负担。”
听到爸这么说，我心里突然觉得释然了许多。确实，过去的事情早已过去，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为了“亲情”而一次次忍让或牺牲。
从那以后，大伯再也没有主动找过我们。偶尔在村里碰到，他也只是点头示意，不再像以前那样自以为是。我和爸的日子依旧过得平静而充实，虽然生活并不富裕，但至少我们活得坦然。
有时候，我也会想，或许拒绝大伯的那天，是我们家真正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的一刻。
我们终于不再需要通过别人的眼光来衡量自己，也不再需要在亲情的名义下承担不公平的压力。
爸常说：“一家人，靠的不是谁看不起谁，也不是谁压着谁，而是互相理解，互相支持。如果连这些都没有，那亲情就只剩下了空壳子。”
这句话，渐渐成了我面对生活和人情世故的一种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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