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新春
1888年10月26日,在“上帝遗落的明珠”——神圣、美丽的伊塞克湖畔陡峭的岸边,满脸庄严、肃穆的神甫念完祈祷词,面带悲容的哥萨克和士兵们缓慢地往新挖的墓穴中填土,亲手埋葬了这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最亲密伙伴。在由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御敕建造的一座山峰造型的岩石纪念碑上,镶嵌着一枚俄国皇家科学院铸造的青铜奖章,上面雕刻着逝者的肖像,顶部的石头上刻有逝者的名字“尼古拉·米哈伊洛维奇·普尔热瓦尔斯基”和生卒年月,肖像的下面是奖章背面的题词,俄国科学界用最简单的字句对他一生的科学事业进行了最精确的概括:“奖给中亚大自然的第一个考察家。”
身着皮衣的普尔热瓦尔斯基
不安的军人
普尔热瓦尔斯基的祖先是查波罗什人,乃是生活在乌克兰的俄国哥萨克,他的先祖曾在波兰担任军官,因作战英勇累积军功得到了贵族头衔,并成为5个村庄的主人,完成了家族财富的原始积累。如同先祖一样,普尔热瓦尔斯基的父辈和祖辈都有人参军入伍,成了一个不成文的传统。但是对于未来的探险家而言,他进入军营的动机不仅仅是来自于祖先的荣耀,也受到了“塞瓦斯托波尔保卫战”的英雄们的感召,以至于他在16岁中学毕业之后,便迫不及待地穿上了军装。5年间,普尔热瓦尔斯基从一个普通军士提升为准尉,但枯燥无聊的军旅生活和糟糕的饮食却让他金戈铁马的梦想彻底破灭了。闲暇之余,他不是外出打猎就是在宿舍读书,尤其喜好历史、游记。中学时代的动、植物学知识也有了用武之地,让他对植物采集兴致盎然,并开始考虑摆脱这种死气沉沉的生活,命运之轮朝向既定的目标开始缓缓转动。在他心中,渐渐萌生出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那就是不再在军中随波逐流,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旅行家。他甚至突发奇想地给上级打报告,要求调往遥远的阿穆尔州服役,得到的答复则是三天禁闭。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普尔热瓦尔斯基报考了军校,前往彼得堡的总参谋部尼古拉耶夫学院学习。他高大健壮的体格和朝气蓬勃的面貌,给人留下了很好的初步印象,但实际接触起来却是不那么好相处。普尔热瓦尔斯基总是独来独往,不与人接近,就连学习小组也不愿意参加。这倒不是因为他性格孤僻,而实在是因他囊中羞涩。刚到彼得堡时他一贫如洗,很多时候连午饭都吃不上。在平日学习中,他认真听讲,在大地测量学等科目中表现出色,却对军事科目没有任何兴趣。经过大量地理学著作的熏陶,他的偶像从战争英雄转变为德国著名地理学家、博物学家亚历山大·洪堡,后者终其一生的冒险精神和三卷本《中央亚细亚》让他对广袤的亚洲腹地产生无限向往,并树立了前往遥远的东方旅行的志向。
位于今天圣彼得堡亚历山大花园的普尔热瓦尔斯基半身雕像
在这一时期,普尔热瓦尔斯基的探险生涯有了另外一个进展,那就是找到了自己效力的“组织”——俄国皇家地理学会。该学会建立于1845年,主旨在于科学的需求,同时也有为沙皇对外扩张的政治需求提供协助的目的。学会的领导人是被沙皇御赐“天山斯基”称号的地理学家谢苗诺夫,他同样深受洪堡的影响,于1856至1857年深入我国伊塞克湖区域天山山脉进行地理考察。
关于罗布泊位置的争议
绘画,普尔热瓦尔斯基在前往中亚的途中
这一年,新疆正值阿古柏兴风作乱和左宗棠进入新疆平乱的多事之秋,普尔热瓦尔斯基翻越天山,沿着伊犁河谷进入新疆腹地,后抵达阿古柏叛乱占领区。由于阿古柏的军队禁止他们前往喀喇沙尔,考察队决定从库尔勒前往罗布泊。在塔里木河上游的丛林中,普尔热瓦尔斯基等人发现了新疆虎的踪迹,并最先公之于世。在此之后,无数的西方探险家和本地猎人开始进入塔里木河流域捕杀新疆虎。随着环境的恶化和人为捕杀,新疆虎数量迅速减少,一百年后在印度召开的国际会议上被正式宣布灭绝。
1877年春,普尔热瓦尔斯基作为第一个进入罗布泊的欧洲探险家,经历数月考察,完成了“重大的地理发现”,测定罗布泊的地理位置为北纬39度31分2秒、东经83度。这一“发现”较之清政府实测地图纬度向南偏了1度、经度向东偏了1度,引起了欧洲学术界的极大震动,也由此引起了关于罗布泊位置跨越的一个世纪的大讨论。反对的一方以德国柏林地理学会主席、“丝绸之路”的发明人李希霍芬为首,认为清政府实测地图位置正确,普尔热瓦尔斯基发现的根本不是罗布泊。在此之后,欧洲地理学界、探险界纷纷选边站队,支持其中的一方,李希霍芬的弟子斯文·赫定更是三进罗布泊考察,为自己的老师摇旗呐喊。后来中外学者证明,普尔热瓦尔斯基“发现”的根本不是罗布泊,而是罗布地区第二大湖泊喀拉和顺湖。
在罗布泊的考察结束后,考察队经库尔勒返回伊宁,然后再次出发,前往此次考察的最终目的地拉萨。正当队伍行进途中,普尔热瓦尔斯基从弟弟发来的电报中得到了数月前母亲去世的消息,如此沉痛的打击迅速击垮了他,再加之伤病的困扰和中俄关系的恶化,第二次考察完成了一半便匆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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