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梅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停止给母亲寄钱。
从上大学开始，她就月月给母亲寄钱。那时候，她每月的生活费并不多，自己也要打些零工补贴生活，手头紧得很。但一想到母亲孤零零一个人在老家，又想到她辛苦把自己拉扯大，供自己上学，心里总觉得亏欠。于是，一有钱，她就想办法给母亲寄点。
后来，她工作了，工资涨了，待遇也好起来了，经济条件宽裕些，就干脆定下了一个月五千的固定数额，每月初一准时给母亲的银行卡打过去。这个习惯一坚持就是七八年。
春梅的母亲，周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村里有名的美人，性子又柔软，邻里间很有人缘。可惜，日子过得并不如意。丈夫早年去世，她一个人扛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为了让孩子们能吃饱穿暖，周老太太几乎没怎么歇过。到后来，女儿们相继成家立业，她才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春梅这次回家，是临时起意。因为工作的事她突然需要回省城出差，而她老家就在省城附近，于是她请了假，准备顺道回去看望母亲，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那天早上，春梅兴冲冲地出现在母亲家门口时，发现门虚掩着，屋里传来一阵阵小声的嘀咕。她疑惑地推门进去，迎面撞上母亲在客厅里，穿得破破烂烂，头发凌乱，脸色蜡黄，身体也显得瘦骨嶙峋。母亲的形象，让她心里猛然一沉。
“妈，你怎么成这样了？”春梅心头一阵心疼，连忙上前扶住母亲。
周老太太似乎也没想到女儿突然回来，神情有些慌张，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手还紧紧攥着一件灰扑扑的旧外套。“春梅，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回来了，家里这么乱……”
“妈，你是过得有多苦啊？”春梅定定地看着母亲，眼眶忍不住发红，“我每月寄五千块给你，你怎么还……还过成这样？我说过了，有什么需求你跟我说，别再省了！”
听到这话，周老太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说：“春梅啊，妈平时没啥花销，这些钱都存着呢……”
“存着？”春梅有些疑惑地看着母亲，“那你穿成这样？吃得也这么差？”
周老太太抿了抿嘴，低头不说话，眼神却始终闪烁。春梅的心里更是疑惑，便往屋里走了几步，看到厨房里堆满了旧报纸，锅台上还有一碗干巴巴的剩饭，冰箱里几乎空荡荡，只有几根蔫蔫的青菜。
她终于忍不住了：“妈，这些年我每个月给你寄五千块，就是为了让你过得好些！你到底把这些钱花哪去了？”
周老太太支支吾吾，最后才小声吐出几句：“妈……妈帮你大姐一家……买房子了。”
“什么？”春梅愣住了。
她的大姐，李秋梅，比她大五岁，早就结婚生子。大姐夫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这么些年没正式工作，游手好闲地混日子。秋梅带着孩子，靠着几亩地过日子，日子过得并不好。春梅知道姐姐家有困难，但她没想到，母亲竟然会把自己给她的钱全都贴补给大姐了。
“春梅啊，你大姐家实在是困难啊，她家那个小房子漏风漏雨的，我看着心疼。你大姐也从没开口求过我，是我自己心软，想着帮他们一把。”周老太太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春梅，“反正你有工作，不缺这些钱。可是你大姐家不一样啊……”
春梅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愤怒和委屈。自己这么多年辛苦打拼，拼命攒钱给母亲，是希望她晚年能过得舒心一点，没想到却成了贴补大姐一家无底洞的“工具”。她顿时感到一种被背叛的滋味。
“妈，你这是在偏心！”春梅忍不住喊出来，“我挣这些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是想让你过得好，不是让你养着别人家！你这样，合适吗？”
周老太太一怔，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低声辩解：“春梅啊，你和你大姐一样，都是妈的孩子，妈怎么可能偏心呢？只是你条件好，妈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些……”
“可这些年，我也没过得多轻松啊！”春梅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拼了命地攒钱，不是为了让别人享福。妈，你知道吗？我也有我的生活，有我自己的打算。我想结婚，我想买房，但我却一直没敢告诉你这些，生怕你会觉得我不孝！”
周老太太沉默了，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却依旧嘴硬：“春梅，妈知道你为家里付出了很多，可是，你大姐那边确实难啊。你要是置之不理，你姐可怎么办？”
春梅只觉得心里一阵冷意。她平日里对姐姐家已经够宽容了，每次回家都送这送那，照顾着姐姐家的孩子，还给侄子侄女们买衣服、学费。可没想到，自己额外为母亲付出的钱竟然也都进了大姐的口袋。
那天晚上，春梅辗转反侧，一宿没合眼。她想起自己这些年为母亲省吃俭用，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掏出来，就是希望母亲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可是，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的这份心意，对母亲来说，远不如大姐的房子和那几个侄儿来得重要。
第二天一早，春梅走到母亲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妈，我要回去了。”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周老太太从房里走出来，眼神中有些不舍，也有些难掩的尴尬。“春梅，别生妈的气了，妈知道你委屈……”
春梅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唇，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妈，你别担心，我不会生你的气。”
周老太太似乎松了口气，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心想大概是自己这个小女儿想通了，不计较这些小事。
可春梅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每月给你寄钱了。”春梅的语气很平静，但却坚定无比。
“春梅，你……”周老太太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不可置信，“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春梅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妈，不是我不孝顺，而是我觉得，这些年我已经尽力了。如果你真的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我会尽力帮忙，但每月的固定寄钱，我不会再做了。”
周老太太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春梅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停住脚步，回头望了望母亲，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个决定对她自己而言，也是一种告别。告别那份始终得不到回应的爱，告别那份自以为无私的付出。
回到省城后，春梅删除了手机里母亲的自动转账计划，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彻底放下这些，或许还有很多纠结和不舍，但她明白，今后的生活里，她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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