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解读《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第五十三至五十五章。这是第二部的最后三章,也可以说是孙少平一生中度过的最幸福的时光。
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他与田晓霞确定恋爱关系了:
他第一次拥抱了一个姑娘,并且亲吻了她。他饱饮了爱的甘露。他的青春出现了云霞般绚丽的光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幸福。
幸福!从此以后,不管他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他都可以自豪地说:我没有在这人世间枉活一场!
不过呢,确定关系只是开始,并不等于给出了什么保障。事实上,孙少平并不能确定他与晓霞的未来,到底会“是橄榄还是黄连”。
他走到东关大桥,走到自己第一次到黄原准备揽工时坐过的砖墙下,就一下子被现实击中了,立时感到“一股冰凉从后脑勺沿着脊背传遍了全身。他顿时像重感冒退过烧似的清醒而软弱无力”,他的心马上被一种无限忧伤的情绪占领了。
孙少平甚至严厉地指责自己:
你有什么可高兴的?你难道现在就比以前好些了吗?你只不过和地委书记的女儿亲热了片刻,有什么可以忘乎所以地乐个没完?
瞧,你在实际生活中的一切都没有丝毫的改变。你仍然像一丛飘蓬流落在人间,到处奔波着出卖自己的体力,用无尽的汗水赚几个钱来养家糊口。
你未来的一切都没有着落——可岁月却日复一日地流逝了……
他流下了眼泪。爱情的温柔使他变得脆弱了。他痛心地认识到:
就是他和她已经到了这一步,但他们仍然还在两个世界里!而且随着晓霞的远走高飞,这两个世界只能是越来越远!
这样的处境,会使我们想起当年的孙少安。
少安也正是衡量了县城与双水村的绝对距离,才决心断绝与田润叶的联系。
不过,少平与他哥哥不同。在确知晓霞对他一片真心的前提下,少平“决不会像哥哥一样,为了逃避不可能实现的爱情,就匆忙地给自己找个农村姑娘”。
他要“争取自己的未来”,哪怕最终还是没能和晓霞在一起,他也要去走自己的道路:
生活包含着更广阔的意义,而不在于我们实际得到了什么;关键是我们的心灵是否充实。对于生活理想,应该像宗教徒对待宗教一样充满虔诚与热情!
少平终究比少安多一点文化,同时客观地说,老大与老二在家庭结构中所负有的责任大概也有点不一样。
我的意思是,咱们也不要看不起少安。他主要是为家庭牺牲自己的。
这里只说少平。幸亏他这样想,不然他与晓霞的爱情可就进行不下去了。
因为现实实在太残酷了。
少平紧接着又看到了一种残酷的现实:
曾由少平拿出全部100元血汗钱资助回家的女孩小翠,又回黄原了,并且是又回到曾经凌辱她的包工头胡永州的身边;对胡永州的凌辱,她现在已经“习惯”了。
要知道,少平为了帮助她脱离胡永州的魔爪,不仅是给她钱,连轻松的工作都丢了。
当然小翠不是因为犯贱,而是因为生活所迫。钱一用完,她就被她无能而残忍的父亲逼出来打工。
孙少平对此眼含悲愤的泪水,把自己的幸福忘得一干二净:
孙少平现在完全又回到了他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里。一颗心不久前还沉浸在温暖的幸福之中,现在却又被生活中的不幸和苦难所淹没了。
幸运的是,孙少平只会在这样的煎熬中变得更为强大。无论怎样残酷的现实,怎样把他的理想踩在脚下摩擦,他仍然会勇敢面对。
包括继续与晓霞的爱情。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无论是干活还是睡觉,都在思索着他和晓霞的关系,“他越想越感到悲观;热情如同炉火中拉出来的铁块,慢慢地冷却下来了”,但是这都不会让他主动逃避、放弃。
周六的晚上,他也照样收拾得干干净净去地委办公室与晓霞会面。
这次少平在那里意外地见得到了田润叶。在少平看来,回归家庭的润叶姐像修女一样宁静。
润叶给少平带来了一个工作机会,给地委行署机关的中小学生们搞个暑期夏令营,免得孩子们在暑假里无事生非。晓霞推荐了他,他正好结束了前一段打工期。
这件事对少平来说太有吸引力了,关键是这是一件特别“体面”的工作,哪怕“一分钱不赚,他也愿意干个半月二十天的”。
当然,更关键的是他能胜任:
他教过书,演过戏,识简谱,会讲故事,还打一手好乒乓球。另外他又不辞劳苦——比起扛石头,这点劳累算得了什么!
真是机会属于有准备的人啊!
少平还真的把这个活动搞得很好,那些孩子的家长们(也就是大小领导干部们)都表示满意。团地委书记武惠良还感慨“团委正缺乏这样的人才”。
只可惜,众所周知的“编制”原因,孙少平是不可能进入团地委工作的。
不过,这事对少平来说是有一个大好处——更自信了。他证明了“他并不比某些自以为高人一头的城市青年更逊色”。
这对他处理自己与晓霞的关系蛮重要的。
在这段时间里,孙少平可太幸福了,组织夏令营活动正好用到他的专长,而业余时间,则享受他的爱情:
晚上,要是田福军不在,他们就可以厮守在他的办公室里。傍晚,常常在天凉以后,他们就去登古塔山、麻雀山和梧桐山;要么,就肩并肩顺着黄原河上游或下游漫步。有时候,要是有好点的电影,他们就一块去看。他们都记得,两个人在黄原的第一次相会,正是在电影院门口的人群里——那次放映的是《王子复仇记》……
此外,他还受到田润叶的额外关照。
孙少平得出一个结论:
一个男人被女人关怀是多么美好。
不过少平心里仍然是不踏实的。他一直没有把自己与晓霞的关系告诉最好的朋友金波,哪怕金波顶了他父亲的岗有了正式工作,成了“公家人”,也没有与他“分享幸福”。
因为“在他内心深处,这件事最后的结局仍然是个疑问。也许他们将以悲剧的形式结束一切”。
意外的是,少平自己竟然也迎来了成为“公家人”的机会。
这么回事呢,这就要说到孙少平户口的事了。
我们回忆一下,孙少平曾在黄原城郊的阳沟大队曹书记家干 过活,曹书记夫妇很喜欢他,私下盘算着如果女儿读书不出山,就让少平来当个上门女婿,所以帮助少平把户口从双水村迁到了阳沟大队(挂名)。
近因曹书记女儿没考上高中,曹书记夫妇就打算安排这事,结果他们的女儿却看不上少平,这使曹书记夫妇觉得很对不住少平,毕竟他在阳沟挂个名什么好处都没有。
必须得补偿少平啊!这时正好来了一个讯息,今年铜城矿务局要在黄原市招收二十来名农村户口的煤矿工人,公社的领导人是曹书记的酒肉朋友,跑来问他有没有什么亲戚要去,曹书记大喜,马上为少平要来了一个指标。
这是“农转工”的机会,只是煤矿工作太苦,城边上的农民没人愿去干,少平没有竞争对手,不然曹书记恐怕也没这么胆大。
而这对少平来说,却是天大的喜讯,他“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他将有正式工作了,只要有个正式工作,哪怕让他下地狱他都去!
曹书记还有点担心,因为少平只是挂名在阳沟大队,往上报时会不会被卡住。结果这回少平却一点儿也不担心了。
因为这一回,他决定要动用晓霞的关系。
晓霞得知后,果然亲自出马帮少平搞定了,当然,搬出的是她父亲的名头。为了给心上人办成此事,晓霞“甚至故意让‘关口’上的人知道她是谁的女儿”
这里作者顺便讽刺了那些官员一把。特别是市上主管这次招工的劳动局副局长,问她孙少平是他们家的什么人,晓霞说是她大爹的儿子,可是呢,“给地委书记办事心切,劳动局长都没顾上想想田书记的大哥竟然姓孙”。
也可以说,成为一个正式工人,对孙少平来说是阶层的一次跃升,对田晓霞来说,也是未来的一层保证。
在爱情层面,她并不会因为孙少平是农民或者揽工汉而看不起他,但是对于婚姻来说,它的需求总归要比爱情更直截了当一些。
你看,这两章里面的孙少平,拥有了爱情和工作(即将),是不是很幸福?尽管中间也掺杂着痛苦、忧伤,但又充满了温柔、希望……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少平的妹妹兰香也考上大学了,北方工业大学,读航天专业;金波的妹妹金秀也考上了省中医院。
只可惜,这样的幸福时光太短暂了。
不管怎么说,孙少平要离开这拼搏多年的城市了,咱们也用孙少平的感慨来结束《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的解读吧:
别了,我的忧伤的辛酸之地,我的幸运与幸福之邦,我的神圣的耶路撒冷啊!你用严酷的爱的火焰,用无情而有力的锤砧,烧炼和锻打了我的体魄和灵魂,给了我生活的力量和包容苦难而不屈服于命运的心脏!
(网图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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