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个短篇。
【壹】
“他会求你,他甚至会下跪,他还会打自己的耳光,你都不要心软,他会一次次地发誓,男人最喜欢发誓,他们的誓言和狗叫没有什么两样,你不要相信。”
这是余华《女人的胜利》这本书在网上流传甚广的一段话,带着浓重的嘲讽意味。
此刻开始,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交锋正式拉开帷幕。
林红,一个普通的家庭女性,偶然发现丈夫出轨后,闺蜜给她支招:
“你要惩罚他,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哭了,你要铁青着脸,不要再理睬他,什么都别给他做,别让他再睡在床上了。”
其实从一开始她们的方向就错了。
林红也好,闺蜜也好,她们的目的只是希望在婚姻和家庭中获得主动,结果可想而知。
第一次交锋,女人就输了。
认错的男人没有哀求、没有下跪、没有打自己的耳光、也没有狗叫一样地信誓旦旦,甚至连对不起的话都没有说,有的只是沉默。
他选择睡在沙发上,并且开始读书,持久地沉默着读书,每天睡在沙发上。
沉默是一种无声的主动,他在等女人的反应,从而做出相应的对策。
她挑衅,男人夹着尾巴做人,处处避让。
男人每天下班后都去餐馆吃饭,她也去,但吃了三顿就心疼钱,更心疼她的男人每天就寒酸地吃着一碗面条。
她回家做了饭放在桌子上最显眼的地方。男人吃完说:我们谈谈吧。
她没有想到的是,男人不但没有她所期待的任何痛改前非的表示,只是要跟她谈谈。
他只是想跟她谈谈。她没有回应,他继续沉默,沉默的日子持续着。
最先妥协的一方永远是家庭中弱势的一方。她不应该挑衅,更不应该心疼钱,最不应该给他做饭,这是一个主动求和的信号。
二十六天之后,身体饱受摧残的男人说:这样的生活应该结束了!
他说,我已经惩罚了自己,但你依然不肯原谅,那,我们只能离婚了。
“他这时候声音洪亮了,他不再小心翼翼,不再蹑手蹑脚,他站在林红的面前挥动着手臂,他显得理直气壮。”
他的脸上甚至出现了微笑,这让她感觉到屈辱。几十天互相沉默着难熬的日子过去了,他没有忏悔着指责自己,没有痛哭流涕,却是跟她说离婚。
第二次交锋,女人又输了。
他们决定去街道办事处废除婚姻。
男人走在前面,低头皱眉,心事重重。
女人微笑,“她的微笑就像飘落的树叶那样,有着衰败时的凄凉。”
路过他们领结婚证那天一起去过的咖啡馆,男人说,“我们是不是进去喝一杯?”
他还是要了一杯几年前一样的咖啡,她也叫了一杯几年前相同的雪碧,回忆如黑夜之中的路灯照亮了他们共同的过往。
另外一个女人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鲜艳的红颜色,独自坐在他们的右侧,正看着他们。”
“你吻我一下。”
“你吻我一下,以后你不会再吻我了,所以我要你吻我一下。”
“我要你坐在我身边吻我。”
“你抱住我。”
漫长的、拥抱着用力的吻。“她用手控制了他的身体,用舌头控制了他的嘴,她的热烈通过他的嘴进入他体内,然后无边无际地扩散开来了。”
她以极其亲密的方式宣示了自己的主权。那个女人走了,她感觉到突如其来的快乐对男人说,我们回家吧。
【贰】
上世纪90年代的家庭婚姻故事,今天读起来略有古早的味道。如今更为年轻的一代女性再也不是婚姻里弱势的一方,女人的胜利也不再执着于一场婚姻的保卫战。
其实我以为余华会在结尾的时候这样写:
林红的眼睛迈过李汉林的肩膀,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红颜色的背影。她的手从李汉林身上松开,她的嘴也从李汉林嘴上移开,然后她微笑地对李汉林说:
“我们去离婚吧。”
也许这个时候的林红才算真正获得了女人的胜利。
这是余华创作于1995年的短篇小说作品,发表于早期发掘并一路提携和培养了他的文学杂志《北京文学》。
此时的余华已经完成了代表性长篇《在细雨中呼喊》、《活着》以及《许三观卖血记》的创作和发表,正处于他创作的巅峰期。
短篇小说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故事,大约相当于美术圈的素描作品,出其不意地有趣,读过之后略有回味,像一杯明前绿茶,清香、爽口、略甜、略涩,不经泡,因此不需要过分解读。
《女人的胜利》同名短篇小说集一共十三篇,2024年10月列入凤凰文艺出版社“当代文学文库”丛书重新集结出版,这套丛书中还包括少早前出版的余华另外三个中、短篇小说集:《河边的错误》、《我胆小如鼠》和《十八岁出门远行》。
需要提醒一下的是,这本余华1990年代创作的现实主义短篇小说作品集最早由新世界出版社在1999年出版,书名为《黄昏里的男孩》,这也是集子中故事颇为残酷冷血的一篇。
《黄昏里的男孩》最迟至2012年间曾由多家出版社多次出版发行,其中包括作家出版社和上海文艺出版社,以及台湾的麦田社,书名也是《黄昏里的男孩》。
今次改社改名出版,或许责编应该在书前加上一篇出版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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