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凉粉
文/刘运勇
黄凉粉是岳家的拿手好菜,几个女婿进门,事先准备的,都是搅一盆黄澄澄的凉粉。麻辣椒香酸甜俱全,以家乡菜待新人,过后关系会亲密酽浓。
妻子姐妹四人,加上四哥,共有五姐兄妹。说起吃黄凉粉,宛如吃了啥兴奋剂,一个个眉飞色舞的,惹得我这个幺女婿馋涎欲滴。没吃,光听着,就馋嘴了。据说,岳家因贫困,初初招待女婿的,只是一钵黄凉粉。钵是比碗大的陶瓷饭具。招待第二个女婿上门,对方是教师子弟,单纯黄凉粉拿不出手了,四处借钱借肉票,炒了一碗回锅肉、一钵番茄鸡蛋汤。三女儿谈个木工对象,是岳父的徒弟,时常在家中蹭饭,就无所谓上门不上门了,有啥吃啥,经常吃到岳母搅的黄凉粉。老四是个独生子,媳妇上门,家庭也不富裕,好在买啥都不用票,有人民币就行,当然还是自己做最便宜,于是,将四个女儿、三个女婿叫回家,烧了红烧肉、炒了回锅肉、炖了老母鸡汤,还买了卤菜,有百叶、豆腐干、鸭翅膀,再酥了一碗油炸花生,饭桌中间摆一大钵黄凉粉,凑够了八大碗。未来媳妇满意,女婿是主角,拿语言逼着岳父和舅子打酒仗,家庭和睦,让媳妇看着满意。
凉粉儿可以用绿豆粉做,可以用红苕粉做,也可以用豌豆粉、黄豆粉来做,普遍色泽是雪白粉嫩的,当然做法不同,也可以做出灰凉粉和黑凉粉,甚至黄凉粉来。岳母做凉粉,原料采用豌豆,制成品绵扎、粗糙,因此颇有嚼头,不光当菜,还可以充饥,往往能用不多的豌豆,做出偌大一盆粉儿,足以饱口福与眼福。
黄凉粉绝不是染色,也不添作料,而是用豌豆粉搅拌制成的。大致程序是,剥掉壳的干豌豆,用手磨一转儿,就磨成了细粉,然后添上冷水调成粥状。要达到用筷子挑起,既不粘成砣,能滴成线状,又不断线。再烧一锅水,到鱼吐泡的温度,将粥糊糊缓缓倒入,边用锅铲平平地搅动。此时柴火不能减弱或熄灭。所有的面糊都倒下去了,加温到变成黄色,就铲到预备的小盆里,但只能倒在小盆中间。待铲完后,取一只大盆,倒半盆凉水,然后将小盆放入,用手轻轻不断地拍面糊,感觉烫手就立即把手提起,待其凝固,就成黄凉粉。凝固的黄凉粉,从盆里翻到菜板上,切成细长的条条儿,再兑上芝麻面、花生粒、麦酱、米醋和酱油,再掺和碎姜蒜末儿、油辣子海椒,便食之如珍肴,百吃不厌了。
无论何时,有一碗冰浸浸的凉粉儿吃,是很惬意的。心里顿时清凉透亮,不烦躁了,可以清热解暑,也可以御寒防冻,别有一番特别功效哩。
岳家搅黄凉粉吃的习惯,源自老家把豌豆当作一季庄稼种,有了收获,就有了吃食儿,也就有了一个家常菜,而绝不仅仅是一道普通的菜肴。那里,岳父做木工,岳母在街道麻绳厂工作,午饭是来不及做的,往往清早做一钵凉粉,中午回家一兑,儿女们放学了,各自舀上一碗,就能填饱肚子。
我进岳家门那时候,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旬了,招待女婿的食物,已经变得多而精致。可岳家仍然以素净的黄凉粉做主菜。老母鸡炖汤必不可少,回锅肉是传统,甚至有了大闸蟹、鲍鱼、爆炒黄鳝、卤鸭,以及几个素菜。这是当医生的幺姑娘的特别要求。我还是对招待女婿做黄凉粉吃感到不解。妻子看出了我的疑惑,说妈妈做黄凉粉,那是家乡特产,有莫忘故乡的意味儿;还有就是做凉粉两道工序,一是用石磨将豌豆慢慢磨成粉,二是将干粉慢慢搅成凉粉,说明居家处事,慢慢地磨合、慢慢地搅拌,才能处理得下细、黏合,如蜜里调油。
其他的我都懂,唯独蜜里调油的生活,结果稠稠的,要用一辈子验证,不过岳母的用意我算明白了。
或许做凉粉太复杂,或许卖凉粉的多了,岳母去世以后,姐弟姊妹五人,竟无一人会搅黄凉粉吃!那手艺,姐姐们说应该是媳妇继承的,嫂嫂说姐姐妹妹看了几十年都不会嗦?聚会时有人主张,搞一碗黄凉粉来吃,也只是到超市去买。坏就坏在这买字上头。买来的黄凉粉,要么存放久了,要么冰冻过,缺乏自己搅出的凉粉的烟火气,根本不绵扎,筷子一挑就断,碎成短短的,只能用调羹舀,或者拨到碗里,唏哩呼噜刨光,断无黄凉粉味道哩。
因此,姐弟姊妹们一提到黄凉粉,就想起老汉和妈来,感叹自己没有个为后人记忆的特技。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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