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日军的侵华战争这段历史,大多都是以中方的史料记载或者人物口述为主。而从日本视角记载的这段历史则非常少,这与日本右翼势力刻意掩盖这段罪恶的历史有很大的关系。但在战争过后,还是有一小部分曾经参与过侵华战争的日本老兵,通过他们的视角,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回忆并叙述了这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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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这篇文章是以日本侵华老兵赤星义雄的口述,叙述了他在参与侵华战争期间在战场上,尤其是在南京大屠杀期间所见到那种尸横遍野的残忍景象、他在战场上的心态变化以及当时日本士兵为何会在战场上屠杀手无寸铁的战俘以及百姓。以下是他的口述内容。

昭和12年(1937)7月30日,一纸征召令送到了我家。

四年前,我18岁的时候,曾经下定决心:“主动参军,培养军队精神,锻炼自己的身心,积累经验,为国而战。”

因此,我曾作为志愿兵加入第六师团,受过严格的训练。所以当征召令到来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抵触,倒不如说是理所当然地应征了。但是对于中国和其他国家,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或敌视。

傍晚,一到达兵营,就被编入步兵第十三联队当了二等兵。

8月4日,匆匆忙忙从兵营出发了。

8月11日抵达天津。据说正好在两天前,发生了中国百姓的暴动,街上到处都有明显的激战痕迹,尸体也到处都是。

在离火车站两公里左右的地方有日本人疏散地,拉着铁丝网。谁都觉得快到战场了,因而战战兢兢。

9月上旬,从天津开赴永定河一带。火红色的火辣辣的太阳从高粱地里升起,又沉入高粱地中。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左右。

不久到了永定河岸边。在河面无比宽阔的永定河岸边,是一大片棉花田。对岸有很多树,能看到中国士兵在匆忙地移动。

在那个瞬间我想,战斗终于要开始了。在河堤上,排成一列的机关枪枪口闪闪发光,野战炮的炮口在后面严阵以待,构筑起了阵地。

现在真的是已经布阵完毕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大战的威容, 因为紧张而感到了心脏跳动的加剧。

大概是下午1时许的样子吧,响起了震天的轰鸣。大约八十门野战炮一起开火了。周围充满了炮弹飞行的啸叫声和爆炸声。沙尘飞扬,中国士兵都跑掉了。紧接着, 机关枪也哒哒哒地不停地开火。我紧握步枪,一时间把身体往后仰,觉得好像身体缩小了。接着腿开始发抖,感到脸色发青。

正在这时,小队长用好像从肚子里挤出来的声音喊了一声:“冲啊!”我就下意识地在一片哇哇的叫喊声中一口气冲下河堤,来到了河滩上。在枪林弹雨中,我们在无法藏身的河滩上匍匐着向河里前进。

过河时,在河水深的地方,我们的肩部以下都浸在水里。但是在河水浅的地方,有人无法藏身而成了敌人的靶子,倒在了河中。顾不上去确认战友是死是伤,只是一味地进攻、冲锋。当抱着必死的想法突入对岸的中国军阵地时,敌兵惊呆了。我们毫不留情地用锋利的刺刀刺杀那些毫无抵抗的、“哎哟、哎哟”叫着的士兵,也不确认他们是死是活,只是不停地摆好架势,然后朝着中国士兵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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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第一下没被刺到要害,一边流血一边痛苦地挣扎,对这些人我们也毫不留情。我们已经忘我了。永定河作战就这样结束了。那是9月15日下午5时或6时左右。

接着,9月24日攻占了保定。然后又攻陷了正定。我们队作为预备队在石家庄西部行军。

10月初,听说其他师团的第一线部队攻占了位于山脚下的石家庄的要塞。

10月25日,在石家庄坐上了军用列车。27日在山东省太沽港上船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要回日本了。但是,第二天也就是28日,在朝鲜的南方海面上停泊了两天。大家不安地讨论这次会去什么地方。

11月4日,我们得知为了杭州湾登陆的总攻,各机动部队正在陆续向着杭州湾海面集结。

在猛烈的舰炮射击的同时,空中由几十架轰炸机组成编队用500公斤的炸弹展开波浪式攻击。这波进攻结束后,陆军立即开始了杭州湾登陆。大概是在5日早上7时左右,陆海空三军一体的总攻开始了。我们坐上舢板,在离河岸约二十米的地方,有两个人跳到了海里。水大概淹到脖子,不久我也跳了下去。我们在海中冲锋,进行了激烈的攻防战,最后赶走了登陆地点的中国军队。

就这样,到了中午时分,已有大批的日军登陆。当时在上海战斗的中国军队听说我们登陆的消息后,好像过了中午就开始撤退了。

我所在的中队和师团司令部一起,从登陆点不断向内陆进发。因为我军行进的速度比从上海方面撤退的中国军队要快,结果成了我们好像被中国军队追赶着一样。我想我军知道这一点, 而中国军队不知道。

我们登上了高约两百米、上有天文台的山,然后分散到了建筑物的附近。半夜1时或2时左右,下方通往上海的马路上传来了卡车的引擎声和车灯的亮光,是中国军队撤退过来了。数百辆卡车组成的队伍连绵不绝。他们没有注意到日军正在严阵以待,走了过来。

我们先等中国军队完全进入我们的射程范围,然后一起用机关枪射击。以前从来没像这次这样用了这么多子弹。过了两个小时左右,下方的灯光消失了,周围一片寂静,令人害怕。

过了30分钟左右,突然感到眼前20米左右的地方有人在移动的迹象。定眼一看,发现了敌兵正屏住呼吸, 手里拿着手榴弹爬了上来。

我立刻扔出了手榴弹,随着爆炸声,他临死前痛苦挣扎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黑暗中。我们在黑暗中等待着早晨的来临。天亮下山后吃了一惊,在晨雾中,昨夜激战的痕迹活生生地显现在我们眼前。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周围像地狱一般,一片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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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积成山的尸体和无数卡车的残骸堆满了宽约八米的马路,我觉得敌人死了有几千人。那种情景让我想起了惨不忍睹的地狱图,如实地诉说着对撤退军队持续无情地杀戮。

不久我们从天文台向南京进发。我们从早上开始出发,但是到了晚上也没有遇到一个敌人。在前进了很长一段距离以后,我们来到了一条小河边。晚上我们在庄稼地里布下了阵。

天色变暗以后,又有撤退的敌人军团随着引擎声和嘈杂的人声出现在了小河对面约三十米的马路上,敌人好像没有注意到我们。凝神一看,对方人非常多,我们害怕起来。我们紧握着枪。不久,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我们隔着小河,一起开始向对方开火。敌人也慌忙重新摆好架势进行反击。整个晚上,零星的互相射击一直持续着。 临近黎明的时候,互相射击停止了,敌方的撤退军逃走了。

过河之后,又有许多年轻的中国士兵一堆一堆地死在那一带。另外,小河里还到处漂浮着尸体。

从这里开始,经过苏州向南京进发,昼夜兼程的急行军持续了很多天。

在南京总攻的三天前,12月10左右,我们来到了挖有战壕的由中国军队把守的练兵场遗址的雨花台入口附近,这里离中华门有两公里。在入口处前方一公里的战壕中,迫击炮、机关枪猛烈地开火,殊死的攻防战开始了。我们没有遮蔽物,遭遇阻击而不得不陷入苦战,只能趴在地上,边匍匐前进边进攻。

临近傍晚的时候,我们投掷了发烟筒,在烟雾中冲到了离战壕大约十米的地方。我匍匐在地上用军靴的鞋跟部磕了一下手榴弹,等了大约3秒,然后把它向着敌人有机关枪的战壕扔了过去。随着轰的一声爆炸声,小队长喊道:“冲啊!”我们一起哇哇地叫喊着冲了过去。

11日傍晚,敌军好像已经逃进城内,一个人都没有。我们通过了雨花台,朝着城外被破坏的街道突进。

被破坏的街道上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对身着百姓服装的游击队和残兵败将不可大意,总是保持着警惕。

12日凌晨5时左右,开始了对中华门城墙的协同进攻。敌方大量的迫击炮和机关枪从坚固的城墙上持续对我们进行着无情的攻击,我军则从后方不断发射野战炮弹,另外在马路上用轻型坦克应战。战斗整整持续了一天。

我们无法前进,只能在中华门右前方200米的民房待命,度过了一个晚上。

12月13日,从早上开始对中华门城墙发起了总攻。上午10时30分左右。终于攻进城门进入城内。

城内到处都留有明显的轰炸和炮击的痕迹,空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另外,地上到处都是中国士兵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鲜血染红了街道。

我们在市内反复进行扫荡,但几乎没有遇到抵抗。那天晚上,即13日晚,在城内的一角进行警备。

12月14日,我们通过城内,向扬子江岸边进发。我们去了有重炮阵地的狮子山,那里正好和中华门是相反的方向。

敌人凿开山岩,造了一条能通过一辆车的路,每隔约五十米架一门巨大的炮。听说是为了阻止日本海军而设置的。当然,没有敌人的身影。

我们下了狮子山向着扬子江岸边走去。扬子江岸边和普通的码头一样 ,是船出发和到达的地方。但站在那里看扬子江水的时候,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令人难以相信的情景。

在2000多米宽的江面上,全部都是尸体,一个挤着一个,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这些尸体中有老人也有小孩,但无一例外的全部都穿着平民的衣服,没有一个穿着军装。少说也要有几万具尸体。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尸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关于这件事我听说了如下情况。

前一天,从南京城撤退的多达几万人的中国军队和难民,在前方八公里处的扬子江流域的下关港挤上可容纳五十人左右的渡船,想逃往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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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进攻南京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我方海军带着大炮、机关枪沿扬子江逆流而上,准备伏击撤退的中国军队和难民的船只,在他们的渡船到达对岸之前,所有的枪炮一齐开始射击。随着轰鸣声,炮弹和子弹像雨点一样射出。中国的渡船被直接命中,炸得粉碎,所有的船都被击沉了。

我在听说这些事的时候心里想:“为什么连无关的人都要杀掉?”后来我想“正因为有中国士兵,才必须一直进行战争,一直回不了日本,如果他们不抵抗,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我们也能早点和家人团聚。我们把对中国士兵的那种仇恨也带到了普通百姓身上。”

在战斗中不断有战友中弹倒下。我想:“明天会轮到我吗?”这样一想,不管是对正规军还是老百姓,仇恨的心情越发高涨。

“这种现在想来不讲道理的想法似乎在每个人心中都越来越强烈,所以在屠杀中国军民的时候大概所有日本士兵内心都有这种想法。”

在南京城休养了两天后,我们分别乘坐五六十辆卡车出发,傍晚到达了芜湖。在这里执行了约四个月的警备任务之后,开始讨伐三山镇的敌军阵地。不走运的是,攻击的时候得到了中队长战死的消息。他被机关枪打穿了头部。因为中队长的战死,我们中队被迫进行了苦战。

武汉攻略战开始的时候,是昭和13年的夏天。

在这次作战中,或者说中日战争中最大的激战是田家镇攻略战。武汉的正面大门是扬子江。在扬子江江面最窄的地方,面对武汉右侧的山上,架着二十多门大炮,对沿扬子江而上的日本舰船起着威慑作用。据说要塞中有好几个师团的庞大兵力。该要塞作为保卫武汉的据点,以山炮野战炮为中心,在附近一带的山岳地带构筑了坚固的碉堡形成了一道防线。其中心就是田家镇要塞。整个山的四周挖有多处战壕,配备有轻、重机关枪和迫击炮。

我们所处的位置在这个要塞的正对面。

进攻终于开始了。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攻防战,我们不断破坏战壕持续前进。到了离要塞500米的地方后,敌人的反击变得猛烈起来。即便如此,我们还是逐步前进,到了离要塞400米的地方,终于一步也前进不了了。战斗呈白热化状态,仅仅前进了100米,却花了大约一天时间,我不断射击,手中250发子弹只剩下十发左右。不断有战友中弹倒下。另外,伤兵也被担架抬走了。

最终来自辎重队的弹药和其他物资的补给断绝了,子弹用完了,到了晚上,中国军队吹响了冲锋号,从下方十米处的斜坡爬了上来。我们没法开枪,就对着敌人扔石头反击。我们一开始扔石头,敌人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有别的敌人爬了上来。这种情况不分昼夜地持续了两天左右。

我们处于被全歼的危险中,我想我可能要死了。

进攻开始后第三天的傍晚,辎重队在海军的掩护下沿扬子江而上,把物资装在舢板上,在离我们阵地约一百米的地方登陆。因此我们得以充分地补充了弹药物资。第二天,两个大队的增援部队也到了。清晨,舰炮、野战炮、轰炸机开始了同时攻击。在波浪式轰炸和我军大炮及敌人大炮轰鸣声结束的时候,我们在一声“冲啊!”的命令下向着要塞冲去。大概是11时或者12时左右的时候,在激烈的枪战之后,终于攻陷了要塞。

这时,联队的3000名士兵只有1000人左右还活着,听说在参加进攻的部队中是损失最大的。不久就开始向武汉进攻。在田家镇战斗中人数降至一半以下的我队也成了预备队,从武汉到了武昌,执行了三个月的警备任务,然后从武昌向岳州移动。这是昭和14年4月的时候。在这里大约执行了一年的警备任务。从武汉出来后的警备出乎意料的轻松。

第二年昭和15年3月,我在岳州接到了回国的命令。

从昭和12年7月离开日本后大约三年间,我只是一味地忘我地在生死之间战斗,好不容易回到了日本。那时才第一次感到自己是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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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来,从我们到达中国大陆之时开始,就一直在单方面地威胁着中国人民的生存权利,由于受到军国主义思想的影响,我那时候也毫不犹豫的去应征入伍。

这是一场绝对不应该发动的战争,因为那对双方都是一件悲惨的事。

以上是日本侵华老兵赤星义雄在他所经历的侵华战争期间的所见所为,回忆并口述下来的内容,正如他最后所说的那样,战争对于双方都是一件悲惨的事,因为有战争就会有死亡,战争就是一部无情的绞肉机,无论是中国还是日本,都在这场战斗中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在战场上倒下的每一个士兵,他是谁的孩子、是谁的丈夫、又是谁的父亲呢?

愿这样的悲剧永远都不会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