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1月12日,淞沪会战结束,上海成为沦陷区。
此时的杜月笙,处境很不妙。
鉴于早先多次拉拢均无成效,日本人已有了诱捕杜月笙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先诱捕控制,再威逼利诱,这样兴许能让杜月笙就范,即便达不成目的,那也不能让这位青帮龙头依旧如往日那样发挥他的江湖影响力。
除此之外,就是严防杜月笙从上海跑掉。
对于杜月笙会不会跑?因为三点,日本人颇为乐观。
一、此时的杜月笙负债高达四百多万,逃到外地他很难能有所作为;二、上海滩是杜月笙的根基所在,他难有自弃根基远走他乡的勇气;三、杜月笙一家富贵已久,颠沛流离之苦他想必不会去吃。
因为有这样的乐观估计,日本人对杜月笙的盯防不算密不透风,但在关键环节,他们还是很毒辣的。
首先是杜家祠堂,日本人在占领浦东后随即就派出了一队宪兵,名义上是专门保护杜家祠堂,实则是守株待兔,在他们的观念中,杜月笙要跑,则一定会回祠堂拜别祖先,只要杜月笙来,那就是极明显的信号。
其次就是上海滩的各码头。杜月笙要跑,肯定得从法租界的码头登船,将这些码头严密布控,发现并控制杜月笙的逃离人马,那自然不在话下。在日本人看来,杜月笙要跑,一定会有家属亲信跟随,绝不会是一个人。
然而,决意要走的杜月笙在困局中跟日本人玩了一出很是精彩的金蝉脱壳。
11月25日晚,当接到宋子文电话,说法国邮轮“阿拉密司”号的船票已经买好,26号晚须从公和祥码头登船的时候,杜月笙就拿定了主意,他要给日本人来个万万没想到。
26日晚,杜月笙带着个仆从,坐着一辆极普通的轿车出门了,车开的慢悠悠的,那感觉就像是饭后出来透气散步一样,日本人跟了一段之后也就不咋跟了,而当他们发现杜月笙半天没拐回来,情况有些不对劲的时候,为时已晚,杜月笙早已登船远走了——
与其说杜月笙这一计金蝉脱壳是智谋的胜利,不如说是气节的胜利,决心的胜利。
但明眼人看到这里,一定会问一个问题,杜月笙以这种很羞辱日本人的方式避难香港,日本人难道不会报复?这样不会连累他滞留上海的亲属以及亲信门徒?
这样的问题,也正是杜月笙到香港后,他的朋友们关心的问题。
杜月笙随后的反应充分证明了他是位货真价实的江湖大佬,他对朋友说,日本人恼羞成怒是一定的,但他们不敢大肆报复,也许还会妥协。
朋友不解,上海已经沦陷,杜先生何来如此底气呢?
杜月笙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不久之后,困惑之人就见识到了青帮龙头的江湖力量,又或者说,杜月笙在金蝉脱壳之前,早已安排了巧护亲属和门徒的办法。
杜月笙具体是怎么暗自布局的呢?
一个词,釜底抽薪。
任何时代,底层民众都是整个社会的薪。只要这个薪失去了秩序,再或者薪直接被抽掉了,社会的金字塔不是摇晃不止,就是结冰封尘。
因为杜月笙对上海滩青帮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他只要轻轻地一授意,青帮众门徒立刻就行动了起来,加之他刻意把帮会的约束力暂时去掉了,上海滩的地痞小流氓瞬间也就有了无法无天的活动空间。
不管是制造出来的还是自然衍生的,总之,抢劫、盗窃、火拼就像野火一样开始在当时的上海滩愈演愈烈——
你日本人能够占领上海,但终究无法维系上海滩的秩序!敢对杜门的亲属以及门徒不利,那你日本人也必将在上海滩的火炉上承受煎熬。
除了大打秩序牌,杜月笙还有更绝的,打停摆牌。
杜月笙选的切入点很刁钻,刁钻到稍微讲究的人都受不了。
当时的上海滩除了青红帮、斧头帮、黄包车夫帮啥的,还有一个不常被大家提及的帮派——粪帮。
可不要小瞧了这个粪帮,惹到它,那简直是不得了的事,它不用干别的,就让手下的粪夫撂摊子就行了,保准一时间就能让上海滩臭味熏天。
杜月笙就是这么干的,跟粪帮老大“粪头脑”打个招呼,粪头脑一声令下,上海滩的上层人物顿时就被臭疯了!
只要你拉屎,你就得妥协!
只要你妥协,你就可以继续拉屎!
杜月笙这一招虽说很不好闻,但十分管用。
正是有了这些利用江湖手段的博弈,日本人的报复很快变成了妥协。
排除后顾之忧后,避难香港的杜月笙开始考虑作为了。
为抗战出力,他的落脚点依旧充满了江湖智慧。一,不当官,如此才会没有束缚;二,要干的事要能发挥他的江湖号召力;三,一旦干起来,局面能很快地既热闹又让人叫好。
为此,避难香港的杜月笙主要干了两件大事,一件,接下赈济委员会常务委员的重任,用江湖号召力赈济难民,为抗战募款;二件,动用江湖力量,营救有落水风险的各界元老。
因为这两件事,香港的杜公馆又有了春申君的门风,前来落脚的各等人物,杜月笙基本是来者不拒。
当时的香港杜公馆牛逼到了何种程度?
曾经的北洋政府要想在杜公馆开个内阁会议,除了段祺瑞没来,昔日的财政总长贺德霖、外交总长颜惠庆、陆军总长吴光新等等北洋阁佬几乎全都在杜公馆里,只要一声招呼,内阁会议可以立马召开。
这些所谓的昔日北洋元老都是杜月笙千里迢迢从全国各地营救来的!
聊这一段避难前后的杜月笙,咱还是很有感触的——在这段民国轶事中,你能看到困境中的气节、困境中的明智以及困境中的四两拨千斤!
所以说,无用之人在困局中注定无用,有为之人在困局中依然有为!
困局从来不是无路可走!
你瞧杜月笙,三下两下,困局之路他走得多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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