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了侵华日军中的宪兵,熟悉敌后抗战红色经典的人们都会立即生出一种厌恶之情。不管是《红灯记》之中的日军宪兵队长鸠山,还是《敌后武工队》之中的日本宪兵队队长松田和副队长坂本,以及《永不消逝的电波》之中的日军宪兵特高科长中村等日本宪兵角色,都是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的著名反派人物。《铁道游击队》中,王强夜谈敌情,有这样的语句:“大队的鬼子,三天两头出发,到山里扫荡,一回来就绑着一串一串的老百姓,送到宪兵队审问,一进去很少能活着出来的” ;《小兵张嘎》中,在嘎子家养伤的老钟叔被鬼子抓走后,有这样的遭遇:“说是现押在宪兵队。昨天就过了一堂,打了三个死儿,抬回狱里的时候,话都说不清了” ;《野火春风斗古城》中,韩燕来晚上接杨晓冬,他们有这样的对话:“刚才那个地方住的是日本宪兵队,老百姓叫它阎王殿。很多好人,只见抓进去,不见放出来,夜深时,没人敢从这儿走!”“敢是戒严?”“就是不戒严,谁忍心听那受刑不过的嚎叫呢!”这些情节也很深刻地揭示了日军宪兵在侵华战争中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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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后武工队剧照

实际上,日本陆军之中的宪兵,其最主要职责,本应该是担任军事警察,监督和约束军人各种违反军法军纪的行为(日本海军里面则无宪兵的编制,是由专门人员兼任军事警察)

一定意义上,日本陆军的宪兵部队是必须和法律打交道的兵种。曾在日军关东宪兵队担任宪兵上等兵的土屋芳雄的回忆录记载,1933 年5月30日起,他考取了宪兵,在关东宪兵队教导队受训了三个月,“受训的主要科目有宪法、刑法、刑事诉讼法、警察法、军法、军事刑事诉讼法,军事警察法、宪兵业务。法律成为了宪兵训练最主要的课程,课外才进行军事训练、马术、游泳、射击,捕绳技术以及中国语的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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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宪兵队

土屋芳雄回忆: “在农村长大对法律一窍不通的我,用三个月时间学懂以上科目,绝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有几次期中考试,各科都是死记硬背。我怕成绩不及格,被退回原部队,拼上了老命,每天仅仅睡上三四个小时的觉。”

“宪兵”这个词语是日语中创造出的。宪法在当时日本也是最高法规(根据“明治宪法”的第七十六条,“法律、规则、命令或用其他名称之法令”被遵守的前提,是“不与本宪法矛盾"),可见,作为日军中需和法律打交道的兵种,“宪兵”这个词语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名至实归的。

但是,从日军发动侵华战争起,日军的宪兵队一直没有很好完成过约束军纪的本职任务。而且,大片中国国土沦陷之后,日军宪兵接受了维护占领秩序,镇压抗日活动、逮捕抗日人员等任务,成为日军在占领区实施统治的最主要工具,也成为沦陷区各地人民群众最厌恶的敌人之一

郑州沦陷后住有日军宪兵的一个胡同曾被称为 “宪兵里”,在日本投降后就改了一个新地名“宪平里”,以此表达对于无恶不作的日本宪兵队的切齿痛恨。

武汉的老百姓编了这样顺口溜描述日军宪兵队:“阎王殿门朝西开,糊里麻里(方言,即稀里糊涂)抓进来,各种刑罚都用尽,天天都把死人抬”。天津的日本宪兵队被老百姓称为“红帽衙门”(日本宪兵的帽箍是红色,人们称之为“红帽”,而日本警察的帽上戴着白帽套,于是日本租界警察署被称为“白帽衙门"), 所以当时天津人流行这样的两句话:“白帽衙门要钱,红帽衙门要命”。还有早已被人们熟知的暴行,如南京慰安妇生活管理由日军宪兵负责检查监督、关东宪兵队的“特别移送”等等。日军的宪兵队在沦陷区犯下的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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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如土屋芳雄在回忆录中说的“在日本军队中,当兵的最怕宪兵”。日军宪兵也是会让日军普通的官兵觉得恐怖和畏惧的。他们不仅可以拘捕比自己军衔高三级的军人,而且可以自行其是执行紧急处罚。作为军事警察,日军的宪兵本身就有督战的权力。在普通日军官兵战备松懈、作战不利的时候,他们就更觉得害怕宪兵了

利用日军普通官兵的这种畏惧心理,我军化装成日军宪兵后发动奇袭的各种战例,在华北敌后战场上是不罕见的。

例如1942年5月,面对日军发动的“蓖梳式清缴”,山西省定襄县基干游击大队一中队在大队长樊金堂率领下,化装成日本宪兵进入定襄城,大闹伪警备队、商会,火烧伪合作社仓库,迫敌抽兵回援。

1943年8 月,河北省定县著名民兵英雄郝庆山率几名民兵战士,趁着县城车站附近炮楼里的伪军到城里洗澡,只剩下四个伪军看守,化装成“宪兵特务队”的特务,一举俘获了留守的伪军,缴获了六支长枪、八十枚手榴弹、八百八十发子弹、一部电话机和三个钢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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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秋,八路军太行五分区武工队队长郭兴和3名武工队员化装成新乡来的日本宪兵队,大摇大摆地烧了日本人的粮仓。

1943年冬,山西省榆次县一带的武工队员化装成日本宪兵,奇袭附近的祁县贾令镇,经过一番战斗打死打伤伪军三十余人,俘虏敌伪军政人员近百人。

化装宪兵开展的拔炮楼战斗,中方史料中也有记载。八路军太行军分区就曾有一次奇袭山西漳河南岸的襄垣县凉楼碉堡,即采取了化装成日军宪兵的方式。这个襄垣县的凉楼碉堡,被宪兵队上门查岗,是习以为常的。凉楼位于襄垣县城南十余华里,漳河南岸的凉楼是一个交通要冲, 白晋铁路就从这里架桥通过。敌人为看守凉楼铁路大桥,在河北岸的桥头不远处修筑了一个坚固的炮楼,隔几天,驻长治宪兵队就要来这里视察一番, 给护桥敌人敲一敲警钟,崩一崩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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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样的连续检查,使得守敌对宪兵队的出现习以为常,且守敌又是以伪军为主。这样,就为我军化装成日军宪兵留下了余地。

1943年冬天,李强同志侦察到凉楼碉堡只有六个伪军和一个日军班长在守桥,这几个日伪军最怕日本宪兵队去检查。李强根据这个情况,便和独立营几个同志配合,化装成长治日本宪兵队。在一天黎明前,火车刚刚开过,李强就率领11个化装成日本宪兵的战士来到凉楼岗楼前面。李强用日语喊话,让他们下来站好队,听长官训话。随后李强用日语教训伪军,由李太炳当翻译,其他同志则到岗楼上收缴枪支弹药重要物资。当同志们扛着枪支弹药走下岗楼时,李强同志立即声明:“我们是抗日游击队,你们当了俘虏了。”

而1943年7月7日河北省藁城县我军奇袭伪塔元庄警察所,化装成日本宪兵检查团的18名县大队和手枪队指战员,气派十足地来到塔元庄警察所,后面还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翻译。警察所的东房里,杯盘狼藉,十来个伪警察还围着餐桌撒酒风,两个伪警察正坐在板凳上喝着茶水在西房聊天。一见宪兵亲临视察,慌得敌人像热锅里的蚂蚁,有的找衣服,有的找鞋子,乱作一团,来检查的人看了假装很生气,一个戴眼镜的冲翻译不知“咕噜”了几句什么,翻译便对伪警察们说:“团长看到你们这种样子很生气,让你们把枪放到院子里,进屋听团长训话。”敌人唯命是从,乖乖地把枪放到院子里,然后一窝蜂似的挤进屋里,戴眼镜的秦队长“咔啪”将门反锁了,这时,敌人才知道是中了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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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趁敌人战备松懈,失去警惕性和战斗力的时候,化装成宪兵突然出现,在敌人惊愕之际,迅速取得了战斗的胜利

这种化装成日军宪兵后发动的奇袭,不仅发生在日伪军兵力分散的华北城镇乡村,而且在日军重兵把守的华北大城市也曾有过。北平的近郊,地下党曾经化装成日本宪兵袭击了日军的机场:——1943 年秋的一天深夜, 我北平地下党派来的两名地下工作人员,使用地下党员王长林从日军宪兵队“驻石景山办公室头目”佐藤那里搞到的两个宪兵袖章,化装成日本宪兵,来到西郊飞机场。混入机场后,躲过看守警卫,点燃了两架飞机,然后扬长而去。

如果说这样的奇袭还只是发生在大城市的郊区,我军化装成日本宪兵,打进了大城市的闹市区的战例,则更是奇上加奇了。

1944年7月31日,冀中区十分区三联县二联区区小队和手枪队13人,化装成日本宪兵进入天津市内,袭击了大红桥日军修械所。并留下十八集团军信函封,俘虏日军7人,缴获机枪1挺、步枪10支和一些子弹。这座“大红桥”是天津有名的桥梁,位于天津繁华的市区。我军可以在这样的地方奇袭日军,还留下“示威”的信函,着实是让日军闻风丧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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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大红桥

而《中国共产党石家庄历史大辞典》有“石门劫狱” 词条,则更是记载了一个颇传奇的战例——我军化装成日本宪兵之后,竟潜入到城市市区的敌人监狱,成功实施了劫狱。1945年7月中旬,栾城获鹿县城工干事马志义在石门(今石家庄)搞情报时不幸被捕,关押在石门市经保科谍报队监狱。城工部长李平获悉马志义两三天后将被押往南兵营,当即决定组织营救。7月17日晚,李平带领8名队员化装成日军宪兵,在内线引导下,越过封锁沟,潜入石门谍报队监狱。手枪队员攀上房顶除掉哨兵,下院后用机枪火力封锁住敌人出口,10多分钟击毙特务3名,从狱中救出马志义及被扣押人员63人。

这些尘封于史料中的战例,大部分一直鲜为人知乃至不为人知。最为人们熟知的化装成日军宪兵惊险斗争的故事,也许是红色经典老电影《51号兵站》中,我地下党化装成日本宪兵,巧妙运出无缝钢管的惊险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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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号兵站剧照

陈赓大将的儿子陈知建,当年还在上中学的时候,看了电影《51号兵站》,他觉得:“电影真能吹牛,日本人占领、白色恐怖又那么厉害的时候,这共产党员又能弄警车,又能化装成日本宪兵,吹牛。”

陈赓大将于是告诉儿子:“我们那时候真是那样,有时候比电影还要精彩。”(见2009年11月《中国经济周刊》文章《父亲的大将传奇》)

这位曾担任中央特科情报科长,抗战时就在山西省率部坚持敌后抗战,威名震动了华北的抗日名将,他心中当然知道,真实的历史,有时比电影更加惊险也更为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