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葬礼刚过一周,夜色深沉,窗外的细雨打在玻璃上,屋子里冷清得让人心慌。
我坐在父母家的客厅,茶几上散落着几张纸,那是姥姥的遗嘱。
父亲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手里握着茶杯,手背上的青筋一跳一跳。
突然,他猛地一挥手,“啪”的一声,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散飞溅。
“这像话吗?你伺候她八年,结果财产全给了你哥?”父亲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他瞪着我妈,似乎在等她解释。
母亲坐在一旁,神情平静,只是眼底带着一丝疲惫。
她没有回避父亲的目光,轻声说道:“我没意见,财产是我妈的,她愿意给谁就给谁。”
父亲显然不接受这个回答,他站起来,指着桌上的遗嘱,情绪激动:“你没意见?你照顾她那些年,什么都是你在操心,钱都是我出,你大哥连人影都不见,现在倒好,房子、存款,全是他的,你就这么算了?”
母亲依旧沉默,我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这八年,她付出了太多,作为儿子,我看在眼里,却无法替她说出心里的委屈。
我叹了口气,试图劝父亲冷静:“爸,财产的事先放一放,妈刚刚失去姥姥,咱们别再给她添乱了。”
可父亲根本听不进去,他转头凶狠狠地盯着我:“你别老护着你妈!她伺候了你姥姥八年,结果连个房子都没分到,凭什么?这事儿你也觉得合理?我告诉你,都是你妈软弱无能,任由你姥姥、大舅欺负,我们家才会一个劲地受委屈。”
我顿时语塞,心里五味杂陈,没有人觉得这件事合理。可我知道,母亲早已决定了,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争这些财产。
母亲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我已经说了,别闹了,我没意见。”
我妈是家里的长女,1958年生人,从小就是个懂事的人。
姥姥姥爷那一代,家庭观念很重,尤其是在农村,长女往往是家里最辛苦的一个。
大舅李大海比母亲大两岁,但从小就被家里娇惯着,家务活几乎不沾手。
母亲总是照顾家里的弟弟妹妹,自己上学的时间也被压缩得很短。
等到她成年后,成为了小学语文老师,算是家里唯一有正式工作的人。可即使这样,她对娘家依旧有着强烈的责任感。
1985年,我出生了,家里多了一个新生命,生活也变得忙碌起来。
母亲常常带着我和父亲回娘家,帮姥姥干活,陪她聊天。那时候,母亲和姥姥的关系极好,姥姥总说:“丽华是我最懂事的孩子。”
但就是那样懂事的母亲,却在家里承担了过多的责任。
大舅一直在外打工,生活过得不错,但他对家里的事几乎不关心。每次回家,也就是匆匆看一眼就走,从不主动帮忙。
母亲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局面,她总觉得自己作为长女,应该多付出。
即使大舅不管,母亲也不抱怨,反而在我和父亲面前时常为他开脱:“他在外面打拼也不容易,咱们帮帮忙是应该的。”
2016年,姥姥突然中风瘫痪了,从此卧床不起。
大舅听到消息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推脱:“我这边工作忙,实在没办法照顾她,你们先辛苦一下吧。”
母亲当时很生气,但她没有和大舅吵,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她知道,这个责任只能落到自己身上。
姥姥身体一天天恶化,母亲不得不提前退休,回到老家全职照顾她。
那几年,我几乎每个周末都能看到母亲疲惫的身影,她每天为姥姥做饭、按摩、翻身,甚至连洗澡、换尿布这样的事情也都是她亲力亲为。
父亲对这件事一直有怨言。他觉得,母亲牺牲了太多。
“你一个人撑得住吗?” 父亲曾多次劝母亲不要把全部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大舅根本不出力。
可母亲总是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我妈,我不照顾谁照顾?”
但我知道,母亲心里并不轻松。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常常腰酸背痛,夜里睡不好觉。
可即便如此,她从未向我和父亲抱怨过什么。她似乎已经认定了,作为姥姥的女儿,照顾她是自己应尽的责任。
三年前,有一次我陪母亲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的腰椎有些问题,建议她多休息。
可母亲却依旧坚持每天照顾姥姥,连我们劝她请个护工都被她拒绝了。
她说:“这些年,我妈受了不少罪,我不能让她最后的日子还这么难过。”
我曾私下问过母亲:“大舅这样不管不顾,您心里不觉得委屈吗?”
母亲笑了笑,眼中有一丝无奈:“我也不是没想过让他出力,可每次一提,他不是推脱就是找借口。算了,我也不想跟他计较了,都是一家人。”
可我知道,母亲心里并没有那么平静。
2024年初,姥姥去世了,她走得很安详。母亲在她床边守了整整一夜,直到她最后一口气。
那天,母亲的眼泪终于决堤,她抱着姥姥的手,泣不成声:“妈,我尽力了。”
我们以为,姥姥的离开会让母亲的生活回归平静,可没想到,真正的风波却在她走后开始了。
葬礼结束后,大舅突然拿出了姥姥的遗嘱。遗嘱上写明,姥姥所有的财产——包括老房子和存款,都留给大舅李大海。
母亲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句感激的话都没得到。
父亲看到遗嘱时,脸色彻底变了。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觉得母亲为姥姥付出了这么多年,最后却一无所有。更何况,大舅几乎从未担过什么责任,却得到了所有的财产。
“这不公平!” 父亲多次在家里发火,每次都质问母亲:“你明知道你妈这些年对你大哥偏心,为什么还要这么忍气吞声?你就不觉得委屈?”
母亲依旧很平静,她对父亲的质问不置可否,只是说:“财产是我妈的,她有权利决定给谁,我不争。”
可父亲并不甘心,他一次次地劝母亲去找大舅理论,甚至提出要打官司,可母亲始终不肯。她只是淡淡地说:“这是我妈最后的决定,我尊重她。”
父亲的愤怒逐渐演变成了一种深深的失望。就在昨天,他甚至冷冷地对母亲说:“你要是这么淡漠,那我们这个家还有什么意思?不如离了算了。”
我震惊地看着父亲,母亲却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你别闹了,我真的没意见。”
今天,父亲的怒火再一次爆发,他已经不再顾及母亲的感受。他反复质问母亲,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得这么低,为什么要为了一份本该属于她的遗产妥协。
而母亲依旧像往常一样,沉默不语。
我看着他们两人,心里满是无力感。这是一个无解的局面,无论我们怎么劝,怎么争论,母亲都不会改变她的态度。
她已经习惯了默默承受一切,无论是来自姥姥还是来自大舅的偏心,她都一笑置之。
我不忍心看着父母的关系就这样破裂,试图调解:“爸,妈已经做了她能做的,财产的事就别再提了,好吗?咱们还是一家人,别为了这些东西伤了和气。”
父亲长叹一声,眼里满是疲惫:“一家人?可是她从来没有为自己、为我们考虑过。这些年来,我们为了你外婆付出多少?凭什么财产都是你大舅的?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母亲终于抬起头,轻声说道:“公平不公平,早就不重要了。我妈把财产给我大哥,是她自己的决定,我没意见。我只是累了,想过点清静的日子。”
父亲听了这话,沉默了许久,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客厅。
那天晚上,屋子里格外安静,只有窗外的细雨依旧淅淅沥沥。母亲坐在沙发上,神情疲惫。我坐在她旁边,轻声问:“妈,您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吗?”
她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委屈当然有,但这就是我的命。我是长女,很多事我没办法不管。现在我只希望,大家能过得好,别再争了。”
我心里涌上一阵酸楚,母亲这一生,似乎总是在为别人考虑,却从未真正为自己争取过什么。她的牺牲和忍让,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至于未来,我不知道父母的关系会走向何处。或许他们会逐渐疏远,也或许,他们还能找到某种平衡。但我知道,这场家庭的裂痕,已经无法弥合。
母亲的决定,父亲的愤怒,大舅的冷漠,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我家庭的现实。亲情与现实的碰撞,让我们都看清了人性的复杂。
日子还要继续,生活依旧会前行。但有些东西,终究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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