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六十岁,办理了退休。前些天,村里的发小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我们有个小学同学刚刚闭上眼,走了。随着他的离世,村里和我一起长大的同龄人又少了一个,在家的老同学都过去送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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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很难受。感觉就像做梦一样,上小学时和他一起玩耍的记忆还在眼前,可是转眼间他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去年过春节时,我们在一起喝酒,他还吹嘘着要活到九十岁,没想到一年不到,他就走了,今年他才六十一岁!

得知老同学的噩耗,我失眠了,脑子里总是不断重复回忆着小时候在老家的生活,看来我也是到了年老想家的年龄了,时日无多了啊!

想家的念头折磨着我睡不着觉,我索性遵从内心的想法,利用周末不看孩子的时间,好好回老家看看,重温儿时的记忆。

我的家乡,是在山东南部的一个村庄,是个有着一千两百人的大村子。村落是在明朝末年建立的,有着将近四百年的历史。据说村里种地时,有的村民还挖掘过以前的陶瓷碎片。

近些年由于城市化的发展,村里很多人都买了楼房搬出去了,人少了一大半,只剩下些年龄大的,和不愿意住楼房的。

我工作生活的地方,距离老家有二百公里的路程。年轻时,为了回去看望父母,我一年回去很多次。尤其是春节、端午节、中秋节等传统节日,我是必定会回家。

父母相继离世后,老家里没有了念想,再加上被工作生活所累,我回老家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有时连续好几年也回不了一次老家。

我出生在农村,虽然现在融入到城市里多年,可还是特别怀念乡村生活。村子里的一草一木都会让我感到亲切。或许,这就是人老了要落叶归根的原因。

独自一人开车,历经两个多个小时,我终于到达了心心念念的家乡。在村头上见到了那条我熟悉的小河,经过多年的变迁,河水依然缓缓流淌,滋养着附近的百姓们。

这里,有我小时候在里面游泳戏水的回忆,有我和伙伴们捉鱼摸虾的快乐。它是我童年的伊甸园,陪伴了我整个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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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河上的三拱桥就正式的进入到我的村子里了。原先的土路变成了明亮的水泥路,路的两旁栽种了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树,等春天来临时定会开满鲜花。

往里走五十米,就到了我上小学的学校。学校不是很大,有四排瓦房,房屋已经破落了,很多屋子变成了养猪场,可埋藏在心里的那股熟悉感,依然让我对这里感到亲切。

哪间屋子是我上一年级的教室,哪间屋子是我上二年级的教室,哪间屋子是我上三年级的教室……,这些记忆格外的清晰。

过了学校是一片田地,地里种满了庄稼。地头上,有位老汉正在放羊。走近了,我才认出来,他是我没出五服的堂哥。

我停下车,赶紧过去和他打招呼。堂哥看我这么热情,一时没认出我来,过了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问道我:“你是文龙吧?大变样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笑着说:“可不是么,大哥,我也老了,能不变样么?”

堂哥听我这么说,摇头到:“我今年七十二,你比我小十多岁,还年轻得很呢!只是长时间没见你,有些眼生了!”

我仔细打量着这位堂哥,他常年在农村,风吹日晒的,脸上显得很沧桑,头上曾经的黑发变成了银发,腰都累得弯了下去。可从他爽朗的性格能够看出来,他对自己的生活很乐观。

和堂哥聊了一会,我就和他告了别,说要在村子里转一转。临走时,他非要拉着我到他家里吃饭,我找了个理由拒绝了他,他儿女都搬到城里了,老家里只有他自己一人生活,我不想过多的麻烦他。

和堂哥分别后,没一会我就开车来到了人们居住的地方。

我想和村里每个认识的人打招呼,所以我特地拉下了车窗,放慢了车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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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几处房屋,就有几个人聚在一起聊家常。他们看到了我,也都睁大眼睛辨认我,对我这个外来人议论纷纷。这些人年龄都不大,大多是女性,很明显地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

这一路见了有二十几个人,我叫不上他们的名字,他们也喊不出我的名字,我只能尴尬地向他们一一点头,表明我是这个村子里的人,让他们不要见怪。

车子行进到村子的中央,便到了我家老房子门前。由于常年无人居住,门口长满了野草,原先红色的大铁门变得锈迹斑斑,低矮的围墙长满了青苔。

看着这个我长大的地方,我不禁泪流满面。这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和父母开心生活的地方,也是托起我未来希望的地方,我对于它的感情特别得深厚,有它在,就有我在老家的根。

正在我感伤的时候,隔壁邻居的大门打开了,是我的发小。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我,开心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我的跟前,紧紧地抱着我,激动地说:“你终于来了,我可是盼了你好长时间了。前几天咱小学同学意外走了,我就很害怕,不知道哪天我也会突然死去,那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可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啊!如今和我们一般大的人越来越少了,到时我怕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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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发小真诚的话,我的眼睛再次湿润了。是啊!到了我们这个年龄,是见一面少一面了!在有生之年,我们要格外的珍惜啊!

聊了一会,发小硬把我拉到了他的家里,拿出了他最好的茶叶。我们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过去的往事。聊到开心的地方,我们一起哈哈大笑;聊到伤感的地方,我们又不约而同地的落泪。

我们之间聊得很实在,很坦诚。在和发小交流的过程中,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故乡情。

在发小家坐了一个多小时,我就起身告辞了。我告诉他,我要趁着这次回来,多在村里转转。发小知道我的心事后,就让我走了,不过和我约好了,等晚上到他家,来个一醉方休。对于发小的提议,我欣然应允。

走出发小家,我继续往东走,又碰见了很多人。有的在树底下聊天,有的急匆匆地往地里赶,这些人三四十岁,比我小很多。有些人,我能通过他们的模样,大体猜出他是哪家的孩子,但叫不出名字,可有些人,我是直接认不出来。

他们看我,完全把我当成了外村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这不怪他们,我二十几岁就在外面工作生活,他们那时有的没有出生,有的才几岁,根本没见过我几次,怎么能够认识我呢!

在他们疑惑的眼神中,我继续围着村子转。很快就来到了一片土房子前,这是我们村最开始居住的地方,房子又老又破,现在住的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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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处老房子前,坐着六位老人,看长相岁数都在七十往上,这些人算是我们村子里的寿星了。

他们本来正聊着天,突然看到我走了过来,就一起看向了我。

这些老人我都认识,也能一个个叫出称呼。可他们却认不出我,只能机械的答应着,完全记不起我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正准备向他们来个自我介绍,这时一位过去的邻居大伯,突然激动地喊出了我的名字:“你是张文龙吧!看着怪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其他的老人听到我的名字,还没明白过来,于是这位邻居大伯主动做起了解说员,向他们更加详细地介绍我,说我是谁谁家的孩子,小名叫什么等等。解释了好大一会,其他的老人才恍然大悟,终于想起来我是谁了。接着,就拉着我坐了下来热络地聊了起来。

他们和我聊的话题无非就是问我回不回来住,年龄多大了,退休了么?对于这些问题,我都耐心地一一和他们作答。

说了一会,他们无话可说了,就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原先在他们面前的小孩子,也已经变成老人了。

聊了有十几分钟,我就离开他们继续围着村子转。走了有五十米,我来到了村委会的门前,这可以说是我们村的权利中心,很多大事小事都在这里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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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村委会里,有很多人,都是过来领化肥种子的。他们看着我没有任何的反应,看了我一会没认出来,就看向了别处。这里的人大概有一百多人吧,都是中年人,男女都有,却没有一人能和我打个招呼,这种情况让我的心里不由得感到有些凄凉。

我抽身走出大院,心情低落的埋头继续转着。走了不知有多远,身后传来呼喊我名字的声音。

听到有人叫我,我心里不由得一阵高兴,以为又有人认出我来了,可回头一看竟是放羊回来的堂哥,心里又一下子变得失落。

堂哥看到我很高兴,又提起让我去他家吃饭的事。我看堂哥孤身一人不容易,又不想让他失望,就拉着他向我发小家里走去,毕竟发小家的条件要比他家好一些。

堂哥拗不过我,就跟着我来到了邻居发小家。

这一路,又碰到很多人,他们都和堂哥打招呼,可就是没人能叫出我的名字,直到到了发小家,也没人再认出我来。

围着村子转了一圈,只有四个人能够喊出我的名字,其中堂哥还叫了我两次。严格地说,走了这一圈,只有三个人还能认识我,而这三个人要么是我的同辈,要么是我的长辈。

逛完全村,我不得不叹惜,在这个村子,我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少了,说不定再过几年,等老一辈的人纷纷离去,就再也没有人认识我了。

到了发小家,我把我的遭遇告诉了发小。他听了我的话,愣了很长时间,他也没想到我在村里会有这样的结果。他无奈地对我说:“这就是你们这些有成就的人的后果啊!虽然你们在城里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可不知不觉中,你们在农村的根也会慢慢地断掉。用不了多长时间,村里不会再有你生活的痕迹,一切都会重新归为零。”

听到发小的话,我哭了。

那天夜里,我在发小家说了很多的话,喝了很多的酒,我久久不想入睡,就想着好好珍惜在农村的每一秒钟,到最后我醉得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第二天醒来,我强忍着头痛,和发小告别了,这一走不知还有没机会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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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不下故乡情,可又不得不回归我城市的生活。在城市里有我的家庭,有我的女儿和儿子,我能抛下这些,回归农村么?很显然,这是不现实的。

如今,我只盼望着在我老去的时候,能够化作一捧土,紧挨着父母,埋在故乡的墓地里,让后人知道,我的老家在农村,我的根还在农村!

故乡啊!我爱你,生我养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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