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武第一次听到老道士石海中的名字,还是从狼牙山棋盘坨道士李圆忠(李圆通)的嘴里,1940年的秋天,一分区司令部刚到狼牙山不久,李圆忠听说这里来了抗日的八路军队伍,便慕名来访。
李圆忠经历坎坷,出家之前学过武术,还当过军阀吴佩孚军队的营长,身上有些豪侠之气,而杨成武也是世上少有的大英雄大豪杰,二人一见如故,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后来李圆忠干脆自告奋勇,邀请杨成武一行人探勘狼牙山,他来当向导;几天后杨成武慨然赴约,与李圆忠登上狼牙山的险峰绝壁,指点江山。
李圆忠在说明狼牙山各处的险要之际,顺便又提到在狼牙山西北面的蚕姑坨山上还有个道观,名叫老君堂,观里有一位八十岁的老道长,名叫石海中。
说起石海中的来历,连李圆忠都不甚清楚,只知道此人会武功,性豪爽,平时从不轻易显露武功,但石老道身为出家人对日寇的禽兽暴行同样深恶痛绝,应该是友非敌,八路军若是有意,大可一交。
李圆忠有照片存世,石海中却没有了
后来,随着鬼子对狼牙山的“扫荡”和骚扰越来越频繁,一分区的同志和石海中取得了联络,双方互通有无,石老道平时在老君堂守望,发现附近山上一有鬼子的动向也会立即报告给八路军。
从1942年开始,随着鬼子在太平洋战场节节失利,而中国大陆的战场又迟迟打不开局面,他们在新任头目冈村宁次指挥下,对晋察冀一分区的“扫荡”越来越疯狂。
日寇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无数村庄烧为废墟,逼迫老百姓集中居住,又通过各种“封锁”、“蚕食”等手段断绝根据地和日占区的联系,企图将抗日根据地的军民活活困死。
正是屋漏又逢连夜雨,1942年春夏之交,整个华北地区都遭遇了严重的春旱,大量农田颗粒无收,一分区的粮草供给锐减,由于粮食不够,将士们只能靠吃喂马的黑豆和麦麸充饥。
彼时杨成武还不到三十岁,他兼着一分区的司令员和政委,军政一把抓,一面领导部队和机关全力生产自救,一面又要部署各个部队粉碎鬼子残酷的“扫荡”,时间一长,就算是铁打的身板也熬不住。
萧克、聂荣臻和杨成武
讽刺的是,1940年卫生处医务主任卢星文还给一分区团以上干部做过体检,结论是杨成武和三团长邱蔚的身体素质最好,结果没几年这两个人的身体就熬垮了。
1943年秋天,全国抗战的局势日渐好转,但晋察冀的情况却没有大的起色,由于杨成武的一分区长期坚持在日寇的背后,成了鬼子的眼中钉,肉中刺,鬼子又对一分区进行“扫荡”,誓要除之而后快。
在经历长期残酷的“扫荡”和反“扫荡”斗争后,一分区的兵力和资源都遭到了严重消耗,面对来势汹汹的鬼子和大批二狗子伪军,只好先化整为零,进入狼牙山附近的山地打游击战。
也是不巧,就在这时候杨成武却患上了严重的疟疾,连日高烧不退。得了疟疾的病人,一般都是全身发冷,手脚无力,头晕眼花,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
在这次“扫荡”中,李圆忠道长栖身的棋盘坨道观已经被鬼子烧毁,连去年给狼牙山五壮士树立的纪念碑都被鬼子炸掉了,军分区实在没有办法,在卢星文的建议下只好把杨成武转移到老君堂治病。
后人重建的老君堂
老君堂位置偏僻,鬼子一般不会到这里来,那里的环境比较清静,或许有利于病情好转。杨成武在得力干将黄寿发和王建中的力劝下,只好把繁忙的军务放下,带着几个警卫员来到老君堂。
长期以来,老君堂只有石海中一个道士居住,更无他人,老道此时已高龄八十有二,满头须发如银,但精神健旺,行动敏捷,竟丝毫不亚于三四十岁的青年人,卢星文见了之后暗暗称奇。
石老道早就在老君堂门口等候,招呼抬着杨成武的几人入内安顿,杨成武此时病得迷迷糊糊中见到一个白须老道在病床前忙碌,恰似神话中的仙人一般,本想抬身给老道行礼,石海中连忙一把将他按住:“杨将军不必多礼!”
在此之前,石海中和杨成武也曾打过几次照面,因为石老道对八路军的抗日战斗非常支持,因此杨成武对他礼敬有加。
此次杨成武上山治病,军分区方面早就和石海中打过招呼,石老道得知消息后立即整理床铺,打扫房间,腾出一间静室让杨成武休养。
狼牙山一带山势
与此同时,深通医道的石海中还想方设法地找来一些能够治疗疟疾的草药,熬成药汤给杨成武服下。
这让卢星文大感意外,因为治疗疟疾最好的药物就是奎宁(金鸡纳霜),但在兵荒马乱的情况下,整个军分区连一片奎宁都找不出来。
当下石海中负责熬药,卢星文帮忙打下手,经过几天的医治,加上杨成武毕竟年轻,疟疾竟然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老君堂地处山巅,常年云雾缭绕,甚至有雾气一片一片地从门缝里飘进来,杨成武病得头重脚轻,只觉得身入仙境,飘然欲仙。
他虽然身在老君堂,但心一刻也未离开过抗日战场,通过军分区在狼牙山各个山头搭建的“飞线”,各团反“扫荡”的进展不断地传递到老君堂,包括中央关于减租减息、恢复生产的指示也及时传到了他那里。
多年后的卢星文
有时候杨成武也会通过自己的警卫员把必要的命令和文件传到山下,由军分区机关负责落实,因而并没有耽误什么事。
就在杨成武紧张地考虑如何领导一分区军民重建家园,贯彻中央的各项指示的时候,一个突然的紧急情况降临老君堂。
原来,鬼子连日“扫荡”没有结果,竟然突发奇想,抽调人马向西北面荒僻的几座山头搜索,看看已经逼近蚕姑坨,黄寿发得知消息之后急忙给杨成武打电话,让他早做准备。
可是杨成武尚难以行动,几个人抬着他贸然下山目标很容易暴露,敌人又不知道已经到了什么地方,一时间进退两难。
眼见众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石海中却胸有成竹般微笑道:“不妨事,老道还有个去处,如杨将军不嫌,倒可暂避一时。”
昔日老道
原来狼牙山一带悬崖峭壁甚多,在老君堂后山就有个断崖,断崖对面约三丈远又有个孤立的山头,两山中间是万丈深渊,中间别无他物。
石海中在老君堂栖身几十年,对周边情况了解得十分清楚,他早就预备下一根三丈多长的木料,万一鬼子上山迫不得已之际就躲到断崖对面的山洞里去。
当下他把木料取出,搭在悬崖两边,就成了一个简易的独木桥,警卫员们见这木头宽度不过一尺多,重量倒是不轻,显然十分坚固,否则也容不了两个人在上面走过,而石老道一个人能搬动这百来斤的木头,可见功夫也是不差。
即便如此,普通人压根就上不了这座独木桥,一是木板桥摇摇欲坠,下临深渊;二是没有训练的人走不稳,万一坠下去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连年轻的警卫员们都不敢尝试。
当下石海中更不多话,自己背起杨成武,两个人两百多斤的分量,在独木桥上摇摇晃晃、有惊无险地快速走过,随后老道在对面又把木板收起,这下两个山头之间更无别人可以通过。
类似这种山头
几个警卫员知道司令员没有生命危险,急忙各寻地方躲避。
果然鬼子过不多久就摸上了老君堂,但他们见到老君堂内空无一人,山后绝壁更非凡人可以攀爬,不知杨成武等人到底躲在哪里,觉得匪夷所思,只好一把火将老君堂烧为灰烬,然后悻悻然下山去了。
等鬼子走远之后,警卫人员赶快回到老君堂的废墟里,招呼石老道等人回来,石海中确定没有危险,又架起独木桥,把杨成武背了过来。
当然,鬼子一旦发现老君堂有人活动,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来搜索,此地已不安全,加上道观已毁,几人更是无法容身,这一次鬼子虽然空手而去,但下次若是带来绳索木材之类架桥还是危险,石海中不假思索地建议杨成武到其他地方暂住。
至于石老道,他本就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烧了道观也不过是没了住所,只要是天地之间都可容身,他谢绝了八路军的挽留,只身飘然下峰,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当下杨成武又连夜转移到五峰寨,他历经艰难坎坷终于脱险,此时已是1943年底了,他托人多方打听,也没有得知石海中的下落。
多年后,他在回忆录中不无遗憾地写道:我们怀着难分难舍的心情告别了石海中老人,谁料这一分手却成了永诀,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这位令人敬重的抗日老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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