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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幼生活在美丽的松花江畔,家乡仿佛是一幅画卷,凝聚着我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离开家乡快四十年了,回忆起小时候在故乡与小伙伴们玩耍嬉戏的场景,仿佛昨日重现。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电影般地闪现在我的眼前。

最难忘的是家乡的芦苇和那片深深的芦苇荡:夏季,它犹如一片翠绿的海洋,在江风的吹拂下碧波荡漾;深秋,它在阳光的映衬下,金灿灿格外迷人!尤其是探进芦苇荡里仿佛置身于一个神秘的世界,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与惊喜的刺激;以及那拂过脸颊的、带着淡淡芦香的芦花,带给我的轻柔细腻曼妙的感觉……

1

小时候,我常跟着哥哥姐姐和邻居的孩子们在江水退却后来到江边的芦苇荡,寻找野鸭蛋。芦苇绵延,一眼望不到边。那片芦苇荡是我们的天地,我们小心翼翼地拨开芦苇寻找野鸭巢,每找到一个野鸭蛋,我们就会欢呼雀跃,仿佛捡到了天大的宝贝。

芦苇荡里泥泞得很,我们一步步艰难前行,双脚常常深陷其中。有时,单凭一己之力无法挣扎出,需要另外一个人帮忙才能脱困。陷得深时,甚至需要几个人的力量,连挖带拽地才能把陷入泥沼的小脚弄出来。往往弄得满身满脸都是泥巴,变成了泥猴儿。经常,不是把衣服弄丢了,就是把帽子跑没了。更糟糕的一次是去捡野鸭蛋时,我竟把父亲给买的金贵的塑料凉鞋,在泥沼中弄坏了。

拎着鞋,满身泥水地回到家时,父亲板着脸,生气地扬起手似乎要惩罚我,我吓得闭上眼睛,准备接受责罚。出乎意料的是,父亲高举的手并没落在我的身上,而是一把夺过凉鞋,摁在水盆里气呼呼地把它洗净、擦干,点燃煤油灯,把断裂的地方烤化、粘好。然后,愤愤地把它扔到我面前说:“穿上吧!”我很不自然地对父亲伸了下舌头,低着头灰溜溜地跑回屋里,他苦笑着,无奈地摇着头。

我们一身泥污地回家,妈妈不但要为我们清洗衣服,还要给我们烧水洗澡。每次捡回野鸭蛋,妈妈都会立即下厨房把它煮熟或煎炒着给我们吃。野鸭的蛋黄打在碗里红红的,而我们家鸡下的蛋的黄是黄黄的。我很好奇,便问妈妈。妈妈说:“傻丫头,因为野鸭吃江里的鱼虾,更有营养……”我很佩服妈妈,她好像什么都知道,这也让我更加喜欢去捡野鸭蛋。

妈妈很巧,她会把那些受精的野鸭蛋孵化成野鸭,散养在院子里。每天我都会帮她给小野鸭喂食,给它们采菜、捞小鱼小虾吃。它们一天天地长大,长大的野鸭好像通人性,跟我建立了感情:只要扎着两个羊角辫儿的我在院里一走,就会有十几只小野鸭排着队跟在身后,邻居们戏称我为“鸭领队”,而当过兵的父亲则叫我“鸭司令”。后来,才知道野鸭子是在跟我要食儿吃。

野鸭子的翅膀快长成时,妈妈便把它们圈养在加盖了遮网的网栏里,不明原因的我,因此还跟妈妈怄气。妈妈告诉我:野鸭长大会飞走,这样我才理解了母亲。其实,我是喜欢做“鸭司令”的那种得意的感觉,喜欢小鸭子跟在身后很吸引人眼球、很有趣!当时,真希望小野鸭永远不要长大。至今回想起那个画面和我当时那小小的心眼儿,都会忍俊不禁的。

野鸭的肉非常有嚼劲,虽然炖它很费柴火,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能吃上一顿野鸭肉是一种奢侈。如今野鸭已经成为保护动物,童年的我们捡野鸭蛋的事情,再也不会上演了。

记得每次我们从芦苇荡归来,父母总是只问有没有遇到危险啊,碰没碰坏呀?而且边问边细细查看。对我们捡回的野鸭蛋或抓回来的鱼,好像满不在乎,也不会多夸我们一句,更不允许我们再去!

每次他们老唠叨一句话:“吃不吃不打紧,江边的泥沼很危险,陷进去会要人命的,你们的小命最金贵。”即使我们把衣服或裤子刮破了,妈妈总会说“人没伤到就好!”就算忙到深夜,她也要点着油灯一针针地缝补好!从来不像别人家的父母,弄坏了就会责打孩子。

如今回想起来,我深深感受到父母对我们的疼爱和关怀,也不禁为当时的冒险行为感到后怕。

2

我和小伙伴们就像一支欢快的游击队,经常结伴钻进那片广袤的芦苇荡或荒草甸子。在这片自然的乐园里捉蜻蜓,捕蝴蝶,模仿电影里的红军或解放军,折断带芦花的芦苇或茅草,把它们巧妙编织成伪装的帽子,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玩战斗、捉迷藏……

芦苇荡是我们的战场,高大的芦苇和茂密的荒草构成了我们天然的掩体。在“战斗”中,有时我们打阵地战,掩护火力点;有时也打冲锋,奋勇向前。匍匐、飞奔、跳跃、滚动,使出浑身解数;运用各种战术、使出各种计谋:迂回、包围、偷袭等等,展示智慧,玩得花样百出。

战斗中男孩子的嗓子喊得沙哑,女孩子的小辫子乱飞,那场面热闹极了。有时,不小心被坚韧的芦苇或茅草划伤,鲜血直流,带着伤仍然继续疯狂地奔跑、畅快地玩耍。

那时,孩子们玩“战斗”用的“武器”装备可以说是家庭条件和父母是否用心的一种象征。有的孩子拿着简陋的木头枪,有的则用树枝和木棍自制成“枪”。虽然我的家庭并不富裕,但我却有一把父亲出差时特意给我买的小铁枪,可以发射塑料子弹;哥哥则拿着父亲买的带转盘的冲锋枪,背后还背着一把父亲精心用木头做的涂了银粉的、银光闪闪的大刀,刀柄处母亲还用红毛线细心地做了个红穗子,那刀看上去像真的一样,非常漂亮!

每次哥哥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这把刀时,大家都羡慕他,眼馋不已。这样的装备让他成为我们小军队中的“司令”,备受尊敬和推崇。在那片芦苇荡里,他领着我们探险、战斗,我们跟随着他,仿佛成了无敌的勇士,芦苇荡里回荡着我们的欢声笑语。

那个年代,困难重重,很多人家连吃穿都难以保证。我的父母却舍得花费宝贵的资金给我们买玩具、书籍、棋类,努力让我们拥有快乐的童年。而他们自己却过着节衣缩食、精打细算的日子。

他们的举动常常在邻里间引来非议,被认为是“不会过日子、没用的瞎花钱、浪费”。有人嘲笑他们是“惯孩子”“没正事儿”。

然而回头看,正是因为他们如此舍得付出和用心栽培,我们这七个姊妹才有了丰富多彩、与众不同的童年。他们用爱为我们创造了一个独特的成长环境,让我们在快乐中茁壮成长。

那些简陋的“武器”或许在现代看来很普通,但在那个年代,对于我们这些穷孩子们来说却是非常宝贵,因为它们更寄托着父母的爱。

那些童年游戏的欢愉,也成了我们心底最美好的回忆。

3

芦苇荡,是我童年的乐园。对于芦苇这一普通的植物,我更有着特殊的情感。在我家乡松花江畔生长的芦苇,以其芊芊劲骨,守望着那片神奇的土地,它们远离尘世,淡泊飘逸。芦苇虽纤弱,却透着坚强的韧性。它们历经烈日的炙烤、雷电的侵袭、狂风骤雨的摔打、酷暑严寒的摧残、暴雪冰霜的重压,却宁折不弯,坚韧地生存着。这让我想起了我的父母,父亲刚强坚毅,母亲则纤弱多病,但他们面对着生活的重压、贫病交加、痛苦磨难,相互扶持,倾尽全力养育了我们七个儿女,艰难地支撑着我们的家,苦中作乐,如芦苇般顽强地活着。

少年时,我常常羡慕芦苇,它们能临江而立,独立于世外,自由自在。

那时,每逢秋冬季,我的父母和其他生活在江边的人们一样,会将芦苇割倒、晾干、运回家中,生火、取暖、煮食。当时的我只视之为寻常,却未深思它们对家庭、对人类、对生活的意义。

成年后,我的思想日渐成熟,我开始真正理解芦苇的价值。在物质匮乏的落后年代,它们表现出了“只要人们需要,便会奉献出自己的一切”的精神:它们或用自己的身躯苫盖在人们的屋顶,或做成苇墙,或变成一顶顶的斗笠,为人们遮风挡雨;或化作一张张苇席、蒲扇供人们安卧、纳凉。它们无私地庇护寒士,便利人们的生活;不惜粉身碎骨,将挺立的躯干化为纸浆,变成洁白的纸张,供人类描绘美好,把文明传扬;甚至默默地燃烧自己,慷慨地献人间以光热,这正是它们无私的体现!

如今,芦苇对人类、对自然的奉献精神的价值和意义,愈发被人们所怀念和赞颂。

岁月流转,那些美好的时光,那些顽强坚韧的芦苇,还有父母的爱,都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成为我一生宝贵的财富。

在我心里,家乡的山水永远明丽,它们承载着我无尽的乡愁。在陌生的他乡,我常常怀念家乡的一切:家乡的河流,在夕阳下泛起金色的涟漪,那是童年的记忆,美得让人陶醉;还有家乡的人,就像芦苇一样坚韧而有气节,他们为家乡的建设默默地劳作着、耕耘着、奉献着……

童年记忆中家乡芦苇的风骨与气节,像一面旗帜,鼓舞着我追求自由和坚持梦想的勇气。芦苇的精神更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让我在他乡的日子里,依然保持着对家乡的眷恋和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