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的春天,微风轻柔地拂过大地,树梢抽出嫩绿的新芽,也就是在这万物生机勃勃的时刻,作为开国大将陈赓遗孀的傅涯,只身一人乘坐飞机来到了台湾。
此时的傅涯已经年过七旬,满头的白发无不诉说着一生的坎坷与蹉跎。
走下飞机的舷梯,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虽然在革命年代见惯了大风大浪,但对于飞机这样的新鲜事物,她还是觉得有些无法适应。
虽然一路的旅程令身体疲惫不堪,但傅涯的精神状况还算不错,脸上自始至终挂着一抹微笑,站定后便开始四下巡视起来。
作为陈赓大将的夫人、同时又是老一辈的革命家,傅涯在新中国成立之后便一度被委以重任,先后担任过三届政协委员。
也正因如此,对于此次傅涯的突然造访,引起了宝岛台湾的媒体机构、以及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
然而,等她环顾四周后,却不由得说道:“我活了70多岁,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排场!”
看到这里,很多人肯定会不禁好奇,以傅涯在党内的身份,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前往台湾呢?
而她在抵达台湾桃园机场之后,究竟看到了什么,竟不由得发出这样一声感叹呢?
这一切,还要从傅涯的身世、以及那场操办婚姻开始说起。
1918年4月,傅涯出生于江西省景德镇,由于祖上几代人的辛劳付出,到她出生时家境已经十分殷实,从小便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然而,接受进步思想熏陶的她并不满足于这种物质上的享受,她更渴望的是获得精神上的解放,于是便对遥远的革命圣地延安产生了浓厚的憧憬,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走出家门、成为革命的一分子。
而最终,一场操办婚姻成为导火索,令傅涯最终迈出了这一步。
1937年初,19岁的傅涯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无论样貌还是身段在十里八乡都排得上号,这也使得不少同龄的青年才俊们纷纷慕名前来,希望能够一睹芳容。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父母却将傅涯锁在了房中,并且严厉地对家中的仆人告诫道:“没有我们的允许,谁也不能放她出来,你们只管按时来送三餐,其余的一概不要过问”。
碍于老爷、太太的威严,仆人们只好照做,可被限制了自由的傅涯却是满心疑问,她搞不清楚原本和蔼可亲的爹娘为何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一次偶然的机会,傅涯才终于从老管家的口中得知,不久前父母已经替她做主、和远在重庆的大表哥订下了婚约。
傅涯倒是见过这位远房表哥几面,只知道他原本在南京读大学,毕业之后便加入了国民党,听说现在混得不错,手底下管着不少人。
任凭老管家将这位“未婚夫”夸上了天,傅涯仍是不为所动,甚至感到极其厌恶,毫不遮掩地说道:“爹娘就这么把我的终身大事定下了?国民党的所作所为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专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这不是把我忘火坑里推吗?”
可即便她如何反抗、哀求,都无济于事,父母已是铁了心要促成这门婚事,甚至开始置办女儿出嫁时要用到的东西。
无奈之下,傅涯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翻窗逃出了房间。
她离家出走了,并且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一路打听、乞讨,终于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延安。
延安的同志见到蓬头垢面的傅涯之后,免不得心生怜悯,便暂时将她安排到了总政治部文工团。
1940年5月,傅涯和同志们来到了山西省武乡县,为太行山区的战士们进行慰问演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负伤休养的陈赓。
此时的陈赓虽然只有30多岁,却已是太岳军区司令员,大名鼎鼎的抗日英雄。
对于他,正是花季少女的傅涯是十分仰慕的,而在几次接触之后,这份仰慕之情也渐渐转变为更加复杂的情感。
旁敲侧击之下,傅涯得知陈赓的妻子王根英在不久前被敌人杀害,以至于悲痛过度,很长时间内郁郁寡欢。
而且,陈赓和王根英有一个孩子,也就是只有11岁的陈知非。
得知对方的这个不幸遭遇,傅涯便鼓起勇气来到陈赓的身边,轻声说道:“首长,您要是不嫌弃,就把我留在您的身边吧……”
话音刚落,陈赓疑惑地抬起头望向她。
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陈赓才摇了摇头:“咱们年纪相差太大了,而且……我要为亡妻守丧三年”。
陈赓所言确实是实情,傅涯当时只不过20岁出头,两人在年龄上确实有些差距。而且他尚且沉浸在妻子离世的痛苦中。
可傅涯却当即说道:“您在前线领兵打仗,孩子需要有人照顾,就当是我帮您这个忙吧”。
听到这番肺腑之言,陈赓颇为感动。
傅涯心地善良,而且活泼开朗,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和战士们打成一片,这一点让他青睐有加。
但陈赓还是坚持要为亡妻守丧,傅涯也不强求,苦苦等待了三年时间。
直到1943年初,经受住考验的两人终于决定、向组织上提交结婚申请。
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几天之后组织上却拒绝了他们,给出的理由也让陈赓大吃一惊:傅涯有敌特嫌疑。
看着手中的这封回电,陈赓难以置信地反复呢喃道:“这怎么可能呢?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可能是特务?”
显而易见,陈赓对于这个说法是不相信的。
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虽处于国共联合抗日时期,但国民党内部的顽固派依旧对延安方面保持着觊觎,甚至多次派出特务人员偷偷潜入,刺探重要的情报。
所以,为了提防敌人故技重施,组织上对于将领们的婚姻大事审查得格外严格。
巧合的是,就在两人决定向组织上申请结婚之时,激动的傅涯当即给在国民党任职的表哥写了一封信,说明了自己已经找到如意郎君,并称先前的婚约是父母定下的,自己并不知情,要他断了念想。
也就是这一封信,让她的表哥心急如焚,当即派人来到延安要人。
经过这么一闹,傅涯的未婚夫(表哥)是国民党高官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来,而经过一番添油加醋,很多人也认为傅涯是国民党顽固派安插的特务。
如此一来,组织上自然拒绝了两人的结婚申请,并且要对傅涯进行审讯。
好在傅涯及时讲清了事情的详细情况,才避免误会的发生,最终如愿与陈赓结为革命伉俪。
1948年初,解放战争进入战略反攻阶段,陈赓收到了中央军委的紧急命令,要他火速率领太岳纵队进入豫西,随时准备解放洛阳。
就在大部队趟过奔腾的河水,来到黄河南岸之后,纵队指挥所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陈赓抓起话筒放在耳边,便率先说道:“我是陈赓,有什么事情?”
电话那头则传来一个略带惊慌的声音:“报告司令员,傅涯同志跟着部队过河了……”
还未等话说完,陈赓立马瞪大了眼睛,神色变得焦急起来。
在太岳纵队开拔之前,他就向傅涯嘱咐过,此次部队出征太过危险,要她带着孩子留在后方。
可没想到的是,傅涯竟然悄悄跟了过来,还越过黄河来到了南岸。
不远处依稀能够听到炮火的隆隆爆炸声,陈赓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绝不希望看到妻子有什么闪失。
于是,他扔下电话筒,朝着黄河岸边狂奔而去,见到傅涯时不容反驳地命令道:“谁让你跟来的,赶快回去!这是命令!”
看到他严肃的模样,傅涯一句话也没说,表达了无声的抗议。
这时,陈赓只能无奈地说道:“战场危险,家属不能跟上来,这是纪律”。
傅涯清楚,丈夫虽然言语间都是埋怨,却也正是关心自己的安危。
为了让他放心指挥作战,傅涯这才委屈地哽咽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说着话,泪水却犹如决堤般涌落下来。
见爱妻落泪,陈赓心中也是不忍,同时也清楚了她的良苦用心,便轻声宽慰道:“我保证,打完仗第一时间给你报信,绝对活着回来!”
闻听此言,傅涯重重地点了点头,又简单叮嘱了几句后,便回到了黄河北岸的安全地带。
1949年10月,随着新中国的成立,陈赓率领的二野第四兵团也顺利解放广州。就在傅涯替丈夫感到高兴时,突如其来的一个消息却让她原本喜悦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她的父母、以及其余的娘家人全部去了台湾。
虽然当初傅涯愤恨父母替自己包办婚姻的行径,但毕竟血浓于水,看着他们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心痛的同时也渐感怅然若失。
而不久之后,她又听说,家人们在宝岛上生活过得十分拮据,甚至连糊口都极为困难。
可即便傅涯想尽办法,面对身陷囹圄的家人却也无计可施,反动派对岛上实行了严格的封锁,哪怕是一封家书都寄不过去。
时间来到1961年初,与她相守18年的陈赓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看着病床上虚弱的丈夫,傅涯泣不成声,只能紧紧地闭上双眼,祈祷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等到自己再睁开眼睛时,丈夫身上所有的病痛都能消失。
可这都是徒劳的,陈赓大将由于多年来高强度的工作,已经严重透支了身体,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是宠溺地牵着傅涯的手,轻声说道:“我要去见马克思了,你不要伤心……”
傅涯点了点头,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
1961年3月16日上午,陈赓大将溘然长逝,终年58岁。
料理完身后之事,傅涯再度展现出自己坚强的一面,重新投入到工作之中。
上世纪80年代初,她收到了一封美国的来信,寄信者正是失去联系30多年的小妹。
通过信中的内容得知,父母已经在多年前去世,二老最后的遗愿就是能够魂归故土。
于是在傅涯的帮助下,小妹带着父母双亲的骨灰终于返回祖国,并将其妥善安葬在了江西老家。
临分别时,小妹痛哭流涕道:“姐,你什么时候能来看我们啊,我和哥哥们都想念你”。
一句话,深深刺痛了傅涯的心。
虽然她也想与亲人们重逢,只是当时的情况下、她难以实现这个心愿,只能无奈地说道:“有生之年我一定去看你们”。
光阴匆匆而逝,转眼间便来到了1992年,傅涯正式离休,而且海峡两岸也已经开放了探亲,她便收拾行李踏上了前往台湾的客机。
抵达桃园机场出口时,十几辆汽车便停在了身旁,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群人便围了上来。
傅涯被眼前的一幕着实吓了一跳,但等她仔细辨认之后才认出,这些都是自己的侄子、侄女们。
原来,兄长、姐姐们年事已高、行动不便,得知傅涯要来探亲后,便当即安排孩子们去机场迎接,于是便出现了这一幕。
而傅涯在和这些后辈们一一相认后,不由得说道:“我活了70多岁,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排场!”
出于对亲人的思念,傅涯此次在台湾待了2个多月,期间兄弟姐妹们聚在一起追忆往昔,子侄后辈们也常来看望,她心中的一大遗憾也算得以圆满。
2010年1月4日,傅涯因病去世,享年92岁。
弥留之际,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对孩子们喃喃说道:“我这辈子,能够遇上你们的父亲……算是最幸运的事情。有生之年能够再和亲人们团聚一次,也算死而无憾了……”
说完这番话后,傅涯便平静地闭上了双眼,她的面庞如此安详,就如同沉睡一般。
或许对她而言,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因为这样便又能和最爱的人在另一个世界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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