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的那个夏末秋初,我从供销社辞退回家的时候,就盼着能在山上采点野生蘑菇换钱给母亲抓药。那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母亲的气管炎都舍不得去医院看。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八月二十三号,天还没亮,我就骑着那辆半新不旧的永久自行车,往山里赶。

车后座上绑着个竹篮子,篮子里装着两个馒头,一个水壶。临出门的时候,母亲满脸愁容地说:“志强啊,你可千万别往深山里去,那边危险。”

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去深山。都说深山里的野生蘑菇个头大,品相好,能卖个好价钱。

“娘,您就放心吧,我都多大的人了,能有啥危险?”我大咧咧地说完,就蹬着自行车出了门。

这一路上遇到不少采蘑菇的人,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见了我还热情地打招呼:“秦志强,你也来采蘑菇啊?”

我点点头,心里却暗暗记住了他们的方向,准备往更远的地方走。这些人采过的地方,肯定剩不下什么好蘑菇了。

太阳渐渐升起来,我已经骑到了山脚下。把自行车藏在灌木丛后面,我背着竹篮子就往山上爬。

越往深处走,蘑菇确实越多。我兴奋地采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一处陡坡。这里的蘑菇长得又大又白,一看就是上等货。

“发了!”我心里一喜,也顾不得危险,小心翼翼地往陡坡上爬。

就在我快要够着那朵最大的蘑菇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往下坠。

“完了!”我心里只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身子在山坡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左腿传来剧烈的疼痛,手腕也扭伤了,竹篮子早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我试着动了动,疼得直冒冷汗。这下可好,人被困在深山里,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太阳渐渐西斜,我心里越来越慌。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怕是等不到人来救我了。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哼着山歌的声音。那声音清脆悦耳,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动听。

“救命!救命啊!”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喊道。

山歌声停了下来,接着传来一个女声:“谁在喊救命?”

“我在这里!我摔伤了!”

没过多久,一个背着药篓的姑娘出现在我面前。她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布衣裳,扎着一条简单的马尾辫,脸晒得黝黑,但眉清目秀。

“你怎么一个人跑这么深的山里来采蘑菇?”她蹲下来查看我的伤势,语气里带着责备。

我被问得有些难为情:“这不是。。。想找个好蘑菇嘛。。。”

“你这腿怕是骨折了。”她皱着眉头说,“我先帮你简单处理一下。”

说着,她从药篓里拿出几样草药,利落地嚼碎了敷在我的伤处,又用布条给我固定好。

“我叫柳小芹,是镇上药店的帮工。”她一边帮我处理伤口一边说,“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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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志强。”

“好,秦志强,你得跟我回我姥姥家。她老人家懂医术,能好好给你治治。”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蹲下身子,示意我趴到她背上。

“这。。。这不太好吧。。。”我有些犹豫。让一个姑娘家背着,传出去多不好听。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她没好气地说,“你要是不想在山里过夜,就赶紧的。”

没办法,我只好趴到了她背上。虽然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但力气却不小,背着我走得很稳。

夕阳西下,她一边走一边给我讲解路边的草药,说得头头是道。我这才知道,她不光是药店的帮工,还跟着姥姥学习采药和医术。

“你说你也真是的,采个蘑菇至于往这么深的山里钻吗?”她一边走一边说,“这一带的深山最是危险,经常有野猪出没。你要是碰上野猪,那可就惨了。”

我心虚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想多采点好蘑菇,好换钱给我娘买药嘛。”

她的脚步顿了顿:“你娘生什么病了?”

“气管炎,都好几年了。”我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我在供销社干活还好,能赚点钱给她买药。现在。。。。。。”

“现在怎么了?”

“让人顶替了。”我苦笑一声,“人家有关系,我能怎么办?”

柳小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姥姥最拿手的就是治气管炎,等你腿好了,带你娘来看看。”

我心里一暖,刚要道谢,就听她补了一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不准一个人来深山采蘑菇了,太危险。要采就跟我一起来。”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从小到大,除了父母,还没人这么关心过我。

天完全黑了下来,我们才到了她姥姥家。那是一间很普通的土房子,院子里种着各种草药,门口晒着几筐刚采的药材。

老人家正在院子里收拾药材,见柳小芹背着个人回来,也没显得意外,只是问了句:“又捡着一个伤员?”

“是啊姥姥,他为了采蘑菇,摔断了腿。”

老人家放下手里的药材,走过来仔细查看我的伤势。她的动作很轻柔,但每碰一下,我还是疼得直抽冷气。

“骨折了,得好好养着。”老人家说着,又问了问我家的情况。

听说我是为了给母亲凑药钱才去采蘑菇,她摇摇头:“傻孩子,这深山老林的,命都能给搭进去。”

柳小芹在一旁帮腔:“就是,我刚才也说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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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芹,去把你爹留下的那副竹夹板拿来。”老人家吩咐道。

听到“爹”字,柳小芹的脸色暗了一下,但还是麻利地去拿了夹板。

借着油灯的光,老人家帮我正骨,疼得我差点昏过去。好在她手法娴熟,一会儿就给我固定好了。

“这几天就住在这里吧,我熬点药给你喝。”老人家说完,又叮嘱柳小芹,“你去厢房收拾收拾。”

就这样,我在柳家住了下来。每天喝着老人家开的药,伤势慢慢好转。

柳小芹天天去山上采药,回来的时候总会给我带几朵蘑菇,说是补偿我那天丢掉的。

闲着无事,我就帮着整理药材,一来二去,也学会了不少药理知识。柳小芹见我有兴趣,就手把手教我认药材,教我怎么处理和保存。

“你这人挺聪明的,学得很快。”她常常这样夸我。

我知道她是在鼓励我,心里暖暖的。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发现她虽然面黑,但笑起来特别好看,尤其是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一天晚上,我们在院子里晒药材,我忍不住问她:“你爹娘呢?怎么没见他们?”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去世了。我爹是在山上采药的时候遇到山洪,我娘没几年也走了。”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我才那么担心你一个人去深山。”她继续说道,“我爹就是太要强,明明天气不好还要去采药,结果。。。。。。”

说到这里,她的眼圈红了。

我连忙转移话题:“你说,我们要是开个小药铺,专门卖些常用药材,应该能赚钱吧?”

她擦了擦眼睛:“你想开药铺?”

“嗯,跟你学了这么多,不能白学啊。再说了,到时候进些气管炎的药材,还能给我娘治病。”

她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不过得有本钱才行。”

“咱们可以慢慢攒啊,你教我认药材,我们一起去采。多攒一年,应该够本钱了。”

她笑着点点头:“好啊,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咱们都结伴去,绝不单独行动。”

“一言为定!”

就这样,我们约定等我的腿好了,就一起去采药材,攒钱开药铺。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一个月后,我的腿差不多好了,正准备回家,却听说马老板找上门来了。

马老板是镇上药材收购站的老板,一直觊觎柳小芹。这天他特意来说媒,还带来了一对金镯子。

“小芹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好归宿了。”马老板笑眯眯地说,“我虽然比你大几岁,但保证能让你过好日子。”

柳小芹皱着眉头:“马老板,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你也别急着拒绝,你看看这金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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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看了,”柳小芹打断他的话,“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这话一出,马老板的脸色立刻变了:“是不是那个姓秦的小子?我告诉你,他就是个倒霉蛋,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

“马老板!”柳小芹提高了声音,“请你放尊重点。”

马老板冷笑一声:“好,你们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说完,摔门而去。

从那天起,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马老板在镇上散布谣言,说柳小芹是他的未婚妻,我是第三者插足。

更可恨的是,他放话出去,谁要是收购我们的药材,就别想在这一带做生意。

我和柳小芹采来的药材根本卖不出去,眼看着那些药材都要坏掉了。

这天,我爹娘找上门来。原来他们听说了镇上的传闻,专门来“救”我。

“志强啊,爹知道你这段时间过得不容易。”爹坐在院子里,语重心长地说,“但是你得为自己的将来想想啊。”

“是啊,”娘也跟着说,“米行老板的闺女对你有意思,人家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爹,娘,你们这是嫌弃小芹是个孤女?”

“不是嫌弃。。。。。。”娘支支吾吾地说,“只是人家没有家世背景,将来。。。。。。”

“将来怎么了?”我有些生气,“小芹人品好,又懂医术,难道这些都不重要吗?”

“你这孩子,怎么和爹娘说话呢?”爹拍着桌子站起来,“我们是为你好!你要是执意和这个孤女在一起,就别认我们这对爹娘!”

我心里一痛,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就在这时,柳小芹从屋里走出来:“叔叔阿姨,您们别生气。是我对不起志强,我这就离开。。。。。。”

“你别走!”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咱们说好要一起开药铺的。”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抹掉她的眼泪,“我已经决定了,跟你在一起。”

爹娘见状,气得拂袖而去。临走时,爹撂下一句话:“你要是敢跟这个孤女在一起,就永远别回家!”

晚上,我和柳小芹商量对策。她提议我们去外地闯荡,我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准备离开。临走前,柳姥姥叫住了我们。

“等等,”老人家颤巍巍地从箱底翻出一个布包,“这是我的一些积蓄,还有几个祖传的药方,你们拿着。”

打开布包一看,里面居然有五百多块钱,还有几张泛黄的纸。

“姥姥。。。。。。”柳小芹哽咽着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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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摸着她的头:“傻丫头,你爹娘走得早,这些年就我陪着你。如今你找到了真心人,姥姥也就放心了。”

说着,她又递给我一封信:“这是你们离开后,再打开看。”

我们含着泪,跪下给老人家磕了三个头。

刚走到村口,就听见有人喊:“站住!”

回头一看,是马老板带着几个人追上来了。

“想跑?没那么容易!”马老板狞笑着说,“我告诉你们,这镇上姓马的说了算!”

我把柳小芹护在身后:“马老板,你别太过分!”

“过分?”他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兄弟们,给我上!”

几个人蜂拥而上,我拼命反抗,但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按倒在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马老板突然捂着胸口,脸色发青,倒在地上直抽搐。

“老板!老板您怎么了?”那几个人赶紧松开我,围到马老板身边。

“快。。。快去。。。找大夫。。。”马老板艰难地说道。

柳小芹突然说:“马老板,你这是心绞痛发作,一般的大夫治不了。”

马老板瞪大眼睛看着她。

“除非。。。。。。”柳小芹看了看手里的药方,“用我姥姥的独门药方。”

马老板脸色发青,冷汗直流:“你。。。你想要什么条件。。。。。。”

“第一,以后不准再找我们麻烦。第二,要给我们一笔创业资金。第三,在镇上帮我们说好话。”

“好。。。好。。。你快给我治。。。。。。”

就这样,我们不但留在了镇上,还开了一家小药铺。马老板被治好后,果然遵守承诺,不但给了我们创业资金,还帮我们说和了父母。

一年后,我和柳小芹结婚了。婚礼上,我们打开了姥姥的信。

信上写着:“我年轻时,也曾因为是孤女,受尽欺凌。但我遇到了你爷爷,他不顾家里反对,执意娶了我。我们虽然清贫,但活得很幸福。如今看到你们年轻人重复我们的故事,我很欣慰。记住,真心总会被看见,善良终会有回报。”

看完信,我和柳小芹相视一笑,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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