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的3月,日军攻占临沂城,沿台潍公路向兰陵和台儿庄逼近。兰陵镇老百姓纷纷逃亡,张家庄19岁的青年张廷玉也随着大伯和三叔裹身其中。
路上他被国民党军抓伕,与家人失散。他背炮弹,抬伤兵,直到把伤兵往南送过运河,送到苏北的宿迁县城,才允许回家。
他和两个小伙伴北返,中途靠好心人施济和讨饭,一天天熬过去。
一路上,所有景象,均不堪目睹。
凡是日寇经过的地方,村庄都被烧成焦土,只留下断垣残壁。田里的野草比人高,庄稼被草淹没也无人收割,到处都有腐烂的死尸,臭气冲天,到处都是成群成堆地大头苍蝇。敌后的残破凄凉景象,真是令人触目惊心。
兰陵周围曾是战场,到处都可看见国民党军队丢弃的军帽、军服、皮带、饭盒、手榴弹、炮弹、步枪子弹等军用品。张廷玉后来听邻居说,国民党军队败退时,十分狼狈,枪支弹药到处乱丢,只顾逃命,光在他家住的村子西面和南面就丢下几百支步枪。日本鬼子看见也不要,都丢到田里许多天了。先回来的人们开始还不敢捡回家去,后来回家的人多了,大家在夜里把枪都捡走了。
经过两个多月的逃难流亡,张廷玉终于在38年6月上旬,回到兰陵大南门外他的出生地——张家庄。
张廷玉父母早亡,是祖母把他拉扯大的。他回到家看见年迈的祖母和叔父、婶母都安全无恙,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全家人见到他亦如是。
家里人都说:“有人说你被敌机炸死啦,你三叔曾扛着锄头去挖过一具死尸,掘开一看不是的。”他能活着回来,全家都像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可惜,全村的房屋都被敌人烧光了,只得在烧焦的屋框内又临时用高梁杆子搭成茅铺遮风避雨。
晚上吃饭时,祖母端出雪白的大米稀饭,张廷玉惊奇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便问祖母:“哪来的大米?”祖母小声告诉他:“可不要讲出去,这是你大伯和几个叔父从日本鬼子那里抢来的大米。这个送来一大碗,那个给我送一碗,三送两送,我的小磁缸都装满啦,你看,这是多么好的大米啊!”
张廷玉一听这个消息,既高兴又惊奇。他又问祖母和三叔:“到底是怎么抢来的?”奶奶不耐烦地骂他一声“你这傻孩子,就好打破沙锅问到底,快吃饭吧,到晚上再告诉你。”
他换个话题问三叔:“国民党军队武器也不差,为什么不敢打日本鬼子呢?”
三叔说:“是啊。河南的保安团最糟糕,听不到敌人的枪响。就早已换上便衣,丢下步枪逃跑啦,后来,听说是东北军又打回兰陵来,打了一阵也顶不住敌人,很快地就退了。”
他又说道:“国民党军队还不如农民勇敢呢?”
吃过晚饭,张廷玉和奶奶、三叔、三婶都住在被烧焦的堂屋框里面刚搭的茅草棚内。
晚上睡不着,他就请奶奶和三叔给我讲讲兰陵农民抢夺敌兵站的事。根据他们的讲述,他了解到的事情大致如下:
事情发生的时间,是在台儿庄战役打得正激烈的时候。
兰陵是鬼子在台儿庄战役期间的兵站。鬼子把大卡车运来的大批作战物资,都堆在兰陵街。大街两旁和街两边的酒店、药店、院子里,军用物品堆得像山一样,多半都是大米、面粉、罐头、被服、医药等物件,也有不少弹药箱子。
台儿庄战场打得很急,鬼子的兵力大概不够用了,兰陵城里,这样大的临时兵站,只留下十来个鬼子兵看守,根本就顾不过来。
这天早上,兰陵正逢小集(每旬的四至九号),兰陵附近的老百姓几天没有看见鬼子活动,都以为城里没有鬼子兵了。早晨天没亮,就有好多农民进城赶集,有的挑着青菜进城卖,也有想进城买粮食的。
大家进了城门一看,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大米包、洋面袋子,还有糖包、罐头等。早上有薄雾,也看不大清楚,又看不到敌兵站岗,就见大批东西都堆放在大街上,好像是没人要一样的无主物品。几个大胆的农民,就在街上商量,趁着鬼子兵不在这里,咱快抢他两包大米,扛走再说。
大家都说要搬就快点动手,七八个农民先开始行动了,每人一包大米扛起就走。走在路上,迎面又遇到进城赶集的熟人时,问他们扛的什么东西?他们就说,城里一个鬼子也没有,到处是大米、面粉,快去吧。后来的人,一听这个好消息,一个个飞跑进城,不管他有人无人看管啦,扛起一包就走。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小时,四面八方的农民,都拥进城来,开始是用肩扛,后来就用扁担挑,最后把独轮车也推来了,大约有几万农民进城来抢兵站的军用品。再多的物资也禁不住这么多人哄抢,不到半日功夫,鬼子偌大的兰陵兵站被抢了个精光。
兰陵不是还有十来个鬼子吗,这些家伙去哪了?能去哪,都躲起来了。早上鬼子看到有许多农民扛着扁担进城,误以为中国军队进城来了,都吓得找个犄角旮旯藏起来了,动也不敢动,哪还管什么物资。可见鬼子也不都是横的。于是在整个兰陵城内,大批农民来来去去,足足抢了一个上午。
最后,东西都抢光了。这个时候,从西门外又来了两个闻讯而来的农民,据说是城西插柳口的,推着两辆独轮车进了城。两人一看别的东西都没有了,就只有一堆盐包。盐虽说不能当饭吃,但也是吃饭少不得的好东西。两人就拼命地装,每辆独轮车都装上十来包盐。就是这时候也不见那十来个鬼子的影,所以两人可尽兴装盐。
一辆独轮车才多大,一包盐本来就重,十来包盐的重量就有点吓人了。两人很难推动独轮车,推几步得歇一歇,停一停,一个多小时才推出大西门。他们心思也太重了,就没想过少拿点,早点回家。
这时,鬼子的几辆军用卡车已从台儿庄开过来了。大概是看守兵站的鬼子打电话求救了,增援的鬼子坐着车就来了。两个推车的农民一出城门,正巧迎头碰到鬼子的汽车。他们放下车子想逃跑,但已来不及了。鬼子在汽车上开了机关枪,一梭子弹就把两个农民都打死了。如果他们少推几包盐,只要了过西门外,就能逃脱了。
据说,由于农民抢光了敌人设在兰陵的兵站,使敌人的供给上造成严重困难,对台儿庄战役起了很大的配合作用。后来听说,鬼子一气之下,把看守兵站的鬼子兵枪毙了好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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