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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人严彬的第一本小说集

★ 众多名家推荐,评论家丛治辰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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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时小说》

严 彬 著

作家出版社

新书介绍

诗人严彬曾入选“金曲奖最佳作词人”。先后在《诗刊》《人民文学》等杂志发表大量诗作,其叙事性抒情诗的创作颇受关注。同时,他也是资深媒体人。他曾经创办凤凰网读书频道并担任主编。

这是严彬的第一本小说集,收入其2017年至2023年的中短篇小说,先后发表在《人民文学》《北京文学》等刊。小说集分作“甲编:过去”“乙编:幻觉”“丙编:印象”三部分,作家以幻想、热情的基调,抓住流经生活的一个个意象,铺陈出纯净、绵长的异质气息,具有当下小说难得一见的抒情性与吟唱性。

名家推荐

过时小说》是另一类的文本,它让人们的阅惯习惯变得脆弱,但也让这种写作变得离群有着脱轨之险。这种双重的危险,是因为作者是一位诗人?还是因为当他以小说家的身份面对文学和世界时,缘于精神的纯真而相遇故事和人生世俗时所表现出来的敏感和羞涩?但无论如何,有一种真正成熟的读者,总是希望有作家把他们带往他们不一定喜欢但却是一方陌生的去处。严彬和他的这本小说集,为读者所付出的,正是往陌生处努力的开引。

—— 阎连科(作家,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严彬的小说充满“意外”之美,他能够把知识/经验、小说/现实以一种奇幻的方式融合在一起,构成小说内部亦真亦幻、既实又虚的空间,充满想象力,也充满趣味。小说时有慵懒的气息,有时候又有怪异的机锋,能感觉到作者本人庞大而复杂的知识背景以及包容万物的心灵。

—— 梁鸿(作家,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这部诗意纵生的小说集可以看做是严彬献给文学大师们的赞美诗。他向普鲁斯特致敬,向博尔赫斯致敬,像所有探寻人类美好德行和人类微妙情感的灵魂致敬。严彬以梦呓般的华美语言和神秘浪漫的主题为我们展现了一个小说家所能抵达的想象边界,并神奇地抚慰了我们日益机械、干涸的内心世界。

—— 张楚(作家)

羞怯的性情和醇烈的言辞,化入碎片拼图的叙事运思;游弋诗河的唱挽与躬身故事的跨界探索,带来缅邈的共鸣和澎湃的感染。北上多年,严彬在分行与不分行之间写下时间的溢出,也创立着他的讲述共同体和倾听者同盟。

—— 沈念(作家)

我不是很熟悉严彬,但每见他那张愁悒与欢愉并存的诗人的面庞,又是那么熟悉!手握的一个老烟斗忽而又成一只小鸟,飞了出去!——妙哉,他以老旧的方式过着簇新的日子!

—— 钟立风(音乐人,作家)

严彬的文字是少年歌手的质地,忽而愁眉不展,忽而怒气冲冲,但永远滑着冰,不辍地吟唱着他发现的珠子与阴影,不辍地爱着世界的边缘,在边缘行走的爱人。

—— 李宏伟(作家)

作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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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彬,诗人,小说家。1981年生,湖南浏阳人,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创作性写作专业,文学硕士。出版诗集《献给好人的鸣奏曲》《大师的葬礼》《所有未来的倒影》《回忆的花园》、小说集《宇宙公主打来电话》《过时小说》等。参加《人民文学》第4届新浪潮诗会、《诗刊》社第32届青春诗会、第4届中俄青年作家论坛。曾以诗歌《在家乡》和李宗盛、李剑青合作,作为词作者入围金曲奖最佳作词人。于2008年创办著名读书媒体凤凰网读书频道,担任主编十年有余。现在北京。

本书目录

丛治辰:过时的人和过时的小说(代序)

甲 /过去

过时小说 / 003

普鲁斯特花园 / 017

阿尔贝蒂娜的呼唤 / 032

夏吕斯的爱情 / 059

心灵的间隙 / 078

乙 /幻觉

乌 鸫 / 097

雪山镇 / 127

不存在的旅游家 / 160

灰色梦中 / 171

丙 /印象

彩票车到来的时节 / 187

一九九七年的回忆 / 206

火车又要到站 / 221

我们走在大路上 / 241

家 族 / 267

过时光,经过我(跋) 严彬 / 285

文章试读

过时小说

天国是努力进入的。

——理查德•巴克斯特《圣徒永恒的安息》

这是1958年夏日香港一个普通的上午,皮鞋匠已经在上海路和旁边的重庆南路分两行摆开行头,晚起的人还倚着街边早点摊,在矮凳子上吃东西。

台风刚刚过去,路上有伏倒的小树,吹断的泡桐,吹飞的假槟榔和黄槐枝。清洁工按习惯从远处的港英大道开始清理,又从港英大道放射状般往外面去。上海路一片破旧的楼和窄街道,因为上坡路段多,连公交车也没有通到这里来。据说在十年前,大不列颠的新任钦差大臣奉命来到属地香港,有一个月时间到处闲逛,在上海路主持栽种过一排牙香树。牙香树有一点香气,人们用它的树脂来做肥皂,做成纸张,做成的纸美其名曰牙香纸,除了本意的香气,也说明可能亲近文人或恋爱的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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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寞又快活的香港作家欧阳力力想象同行海明威喝醉了酒,从十几层高的楼上摔下来,摔破了楼门口的一截遮阳棚,摔到地上,当然死了。海明威的血流了一地,他的右脸贴在地上,黏着沙土和血,一个女人就在旁边看着。

警察来了以后,看见十几个人远远围在那里,有那栋楼的住户,也有别家楼里的,从上海路路过的,从永昌路听了传闻赶来看热闹的。有人已在那里站了半个多钟头,等到警察来了,他们议论的声音由小变大,仿佛在无意间说着与这个摔死的男人之间的关系。

有人将一块旧的白色蛇皮袋盖在已经死了的海明威身上——蛇皮袋不够大,只遮了头部和半截身子,他穿了灰裤子的双脚还摆在外面。警察腰间别着手电筒、电棒、黑盒子,俯下身子,脱掉一只手套,用白的右手轻轻掀开一点蛇皮袋,看见海明威的脑袋已是一片血糊,样子十分难看。

他扫了两眼,将白色蛇皮袋合上。

人们围观死去的海明威,有人叹息着,到了吃饭时间,又不得不散去了。

没有新闻记者,没有闪光灯。

警察用对讲机叫人来,搬走了成为尸体的海明威。一片血渍留在地上,抬头看时,“太平洋公寓B栋二单元”几个字写在一块刷成白色而已经变为灰白的木板上。木板日晒雨淋,已经有些开裂了。

而海明威倒下的地方,不远处就有那么两棵已经长成十来米高的牙香树,几个女人常年晾着几件衣服在树上。

好!就是这样。

欧阳力力右手不重不轻地拍了一下书桌,一面抽着纸烟,一面又端杯喝了一口酒。白色的太阳光穿过薄窗帘,照在桌子上,一本书,一沓稿纸,一盒万宝路,一个白瓷的烟灰缸,酒杯,都闪着亮白的微光。他的窗户没有打开,室内空气不大流动,一道一道的阳光里,人的皮屑与泥巴都化作尘埃在房间里游动,看上去很温暖。

欧阳力力伸着懒腰,露出一副满足的样子。

人们记得,三年多前海明威从新爱尔兰号邮轮下船,岸上围着《人间》《香港晨报》《中学生周报》等报刊的新闻记者。记者们七嘴八舌提问,当日晚报印出来,有这样的消息:

美国大作家海明威来到香港,希望在香港小住,创作一部关于香港的小说。

这一住就是三年。

来港后的第一年,至少海明威算是享受到了东方人的风情与文明。他是文化界和政府官员的座上宾,是报纸一时的宠儿,走到哪里都是聚光灯。有一段时间,海明威是晚报的常客,不仅被报纸总编说服,在两家报纸上开了自己的专栏,谈往日时光,不时还有记者、文人写的关于海明威的文章见报。

那是非常自然的事,小小的香港迎来当代世界文坛大亨,就像1924年的泰戈尔中国之行那样。

只是有一点可惜,此时的香港没有自己杰出的文学家,没有梁任公、蔡元培校长这样的大佬相邀,没有徐志摩、林徽因那样潇洒漂亮的人来与大作家海明威做伴……寂寞,久而久之是难免的吧。

“这里的男人好像不爱钓鱼,渔夫捕到大鱼的机会也很少。”海明威摸着胡子想。

后来,他就不大出门了。

而香港的文坛并没有随着海明威的到来有所改变,徐君他们的“新新鸳鸯蝴蝶派”小说很是风行,更流行的却是色情小说和花边新闻评论。香港有酒,有九龙湾,有小邮轮和歌舞伎,缺硬汉小说。

如今,沉寂多时的海明威成为新闻人物,虽然是一个“死掉了的”海明威。

欧阳力力的即兴小说见报后,不少人就信以为真了。连着数日,坊间议论的话题里增加了这条:

——海明威真的死在香港了?

——怕是假消息吧?

——我以为他回美国去了。

——也许去了苏联,也说不定,据说他曾为苏联人做事。

——是啊,坐火车,也方便。

他搓着自己的下巴,捻着胡子,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稿纸上写下一行字:

海明威,醉酒坠楼。

二层小楼上,丝绸店老板家即将成年的少女玛丽缠着他。在他刚刚搬来不久,就听说了这位女孩的活泼,听到她在楼下咯咯的笑声。有一回他们在回廊处相遇,他端一盆水上楼洗脸,她在那里踢一只纯黄色羽毛的毽子。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他就上了楼,而她还在那里踢毽子。后来他们就打了招呼。

第一次,她沿着楼梯上来,在门外喊他的名字,“欧阳先生——欧阳先生——”。她推门时,他扭头去看她,还以为这个女孩要请他帮忙解答作业。

不是,玛丽手里什么也没有,她倚着门,就那么轻飘飘又说了一句:

“我爸爸说,你要是喝酒,现在就陪他去喝两杯酒吧。”

“嗯——当然。”他说。

从那以后,有时候她就拎着半瓶洋酒来开他的玩笑,她第三回上楼,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就像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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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个玛丽,样子真是好看,大约十六七岁年纪,脸上白白净净,稚气未脱,学生头罩着她白净的脸。这个女孩子,胆子却极大。她说她厌倦了学校那些邋里邋遢的同龄小男生,她说她喜欢中年男人,喜欢他们身上的烟草味,他们烟黄色有细纹的脸。

她总是将带着少女香的身子朝他凑过来。她手里拿着洋酒瓶,在他面前对着瓶嘴喝一口酒。

“我有什么好?我是个老男人,年纪都要做你爸爸了。”他喝多了的时候和玛丽说话,反反复复也是这样一句。

“因为——”玛丽又凑近一些,“因为你老,老男人身上有肉香,你的身上有墨香。”

她的上颌还有几颗白牙齿咬着下面的嘴唇,既不害羞,也说不上多放荡。她离他最近的时候,仿佛那几颗可爱的虎牙会飞出来嵌在他的脸上。他摸着自己的脸,不能接受她的“好意”。

他是好酒不假,他烟酒不离身,总是一个人,男性的荷尔蒙需要释放。女人谁不爱?他心里知道,只要他稍微放松警惕,这个孩子般的玛丽就会倒在他的单人床上,不用费心。而他总是在玛丽几乎要主动对他做点什么的时候制止了她,样子也很可爱,他说:“玛丽,孩子,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他每次都拒绝,玛丽又每每过来,就像猫永远不厌其烦地玩着捉老鼠的游戏。她每次推门进来,都带着满脸的笑,花一般。

说起女人,他有几个相好。得了稿费,看方便总要去其中一个人那里坐坐,请她一起喝酒。多数时候,他为生计苦恼:文章还能持续发表,而写的小说读者不多,写的书很难出版;一个富商子弟朋友坚持办的文学刊物,一期只能卖出去两百份,请他做文学顾问——但一个月只有象征性的三十元港币酬劳。

他常常缺钱。

他也知道读者的品性。读严肃文学需要个人素养和耐性,需要空旷的房间、安康的生活……而香港,谁都知道,人越来越多,富人慢慢变穷,穷人也越来越多,太拥挤,太喧闹,不适合严肃文学生长。

他每天喝酒。

他如今穷归穷,从前的家境可并不坏,出生于1949年前的上海老城区,在上海算是一个中产,过的是有佣人的生活。圣约翰大学毕业后他当年差点去了延安,父母连哄带吓将他留了下来。他呢,西装、长袍,都能上身,兜里有一支钢笔,慢慢走上了作家的路。

所有知道他名字的人都管他叫一声“欧阳先生”。

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他不受女文青和阔太太们的捐助——而有时他又想:如果真有一位名声不错的阔太太愿意资助他,甚至包养他,说不定他会接受的。

这又是一件矛盾的事。坦白说,他长得不坏,一张白净的脸,身材又很高大,超过六英尺,在外头吃饭,总有各种体面的女人会多看他两眼。他有女人缘,即便她们不知道他是一位作家,好皮囊人人都爱。那如果有人愿意不计报偿地给他钱,解他的衣食住行之忧,让他一心写作,一心去成为好作家、大作家,去做香港的文化名片,去做香港上层社会的座上宾,又有什么不好呢?

好在他也并不贪婪,凑合过日子也是可以的。

他爱女人,爱的是风尘女子。

他爱酒。

酒,当然是个好东西。

他喝着酒在茉莉餐厅和今年才认识的舞女柳小萍聊天。柳小萍也很年轻,十九岁的样子,有一点风尘味——有多少?比少多一点,又不过腻。尤其床上的柳小萍,像一条白海豚,一条年轻力壮的白海豚。

有时候他仰面躺在床上,恍恍惚惚之间,看着柳小萍和白海豚时分时合,光,从房顶穿过她的身体。

他觉得这是他喜欢的,灯红酒绿,红尘女子,大家各取所需,要开心。他喜欢亲近柳小萍,远离玛丽。

是玛丽未成年,或者稚气吗?也不是。玛丽的笑有一种风的放荡。虽未到规定成年的年纪,可她堕过胎。这让他不安。他害怕她什么?她又不吃人。他不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竟有些害怕自己醉倒在这个长虎牙的小姑娘身上。他还有不忍见到一个家境尚可的女孩子甘于堕落的心:他有意和这个女孩子说,成人的禁果,不要抢着去偷食啊!

连喝酒,也要找对人。不对的酒他是不爱喝的。

很少出门,正常的情况下,一天两顿饭。有时相熟的编辑来了,好心请他去下馆子,去牛马道的越南餐厅,一面吃肉,一面喝白酒。

白兰地,他喜欢和女人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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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屋里尽是烟雾和旧书,他带着这些烟雾和旧书的行李,偶尔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晚上亮着灯继续写各种东西,纯文学,武侠小说,千字杂文,新接的剧本。有时他在斗室中前后走动,有时整个人无不快活,写到天亮,白天到门口去应付来催稿的跑腿助理编辑。同样是那样的年轻人,以前他上门去报社催要稿费,总要给他几副不耐烦的脸色,如今见了他,脸上换成笑颜,真有点像公园里太太们周围的哈巴小狗了。

好在他终于放下身段,熟悉了新的写作套路——不要说熟悉,简直是游刃有余。很快他就发现,原来自己竟仿佛是为这资本主义的香港俗文化而生的,他挖出了脑子里面那些喜怒无常的人物和桥段,那变幻多端的奇怪情节,将从前那写不出好小说的悲愁几乎全忘掉了。

“鬼脚七在街上听到旁边悦来客栈的打斗声,本来只是嗤嗤一下,便要过去,谁知那时传来一前一后两次女人的尖叫,接着又是鞭子的声响。他脑子一热,抬脚冲了进去,几步逼近楼梯,一只手握住扶手,原地腾起,就到了二楼。那门口挂着‘红月’的包房内几个人影晃动,声音也最大,他推门进去,只半碗茶的工夫,三个大汉已经东倒西歪摔在门外的大街上。

“但见这鬼脚七一瘸一拐扶着两位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下楼,楼下的男人和女人们掌声一片。”

武侠小说,一行一行又一行。

这是他迫不得已要写的东西。

这是他从前不屑于写的东西。

鸳鸯蝴蝶派,新鸳鸯蝴蝶派,新新鸳鸯蝴蝶派,他都不喜欢。

一开始说是迫于生计,时间长了,就这样一页页写下来,慢慢地竟不觉得无聊,不羞耻于自己的文才用错了地方。“又有一日,空空道人在街上独行——”,一页接着一页,他写得越来越顺手,心里早就没有那层隔膜,什么“五十年来最值得一读的小说”,什么“普鲁斯特与弗洛伊德关于潜意识的共性”,什么《文学月刊》《兰花港》,全都不提了。

有天夜里,他同时写作一篇武侠连载、一篇古典言情小说改编连载、一个剧本的梗概,笔没有停,直到有人敲门说“早餐”。一个东西的灵感用尽,他点根烟,接着换另一个东西继续写。

“只要坐下来,摸出钢笔,两包烟在旁边放着,有酒,我那写作的机器就照常运转。”

他几次和那富商子弟朋友闲时吃饭,说着上面的话。

新武侠热。

新鸳鸯蝴蝶派热。

报纸热销。

邻居的信箱里尽是些离奇故事。

武侠小说走红,各家报纸都在连载,月刊登半部,季刊干脆一次性将整部武侠小说头条推出!读者看得热闹,卖字卖文的人忙得不亦乐乎。如果这时谁有穿透未来的眼,大概就能看到此时沉迷于通俗写作的欧阳力力后来有一个预言:

五十年后,我的小说经人重新发现,搬上荧屏,我那小说里的人物,都由最红的男女主角来演,我的稿费在家里堆积成山,导演们四处寻找我的孙女,好找她再问问,是否可以将欧阳先生别的作品拿来给他开拍……即便不是剧本,小说也可以,不是小说,叙事散文或回忆录都可以……欧阳先生的名字,人们爱听……欧阳先生已经是香港的文化招牌。

此时正是香港的1950年代,电影业方兴未艾,武侠热苗头已露。4月,《文艺伴侣》武侠小说催得紧,电话打过来,将他叫去,一个月要赶出一个大中篇来,相当于半本长篇小说。

到了5月,《文艺伴侣》的空缺果然已经写好。这一差算是对付过去,手上拿回一个信封,信封里头五百元港币已经到手:三个月房租是不用愁了,还可以出去吃饭,请柳小萍小姐喝洋酒——

白兰地,要一瓶!

话说到这里,他当晚果然就约了柳小姐,照例在茉莉餐厅,点了几个菜,叫一瓶三十元的眉山白兰地。

柳小姐青春的身体在对面坐着,单手支着下巴。她浅浅地笑,问他是不是又接了新的稿约。她啊,有微微上翘的唇,抹着介于粉色和红色之间的口红,说话的时候,每一刻都好看。男人们喜欢她,请她跳舞,请她喝酒,他不去问。

他说,比稿约还好,已经拿到大笔稿费。他拍着自己的左胸示意。一个男人的快意写在脸上,映着餐厅的霓虹灯。柳小姐听了,也跟着他笑,一面为他打开瓶盖,各自倒了小半杯酒。

餐厅的侍者将半熟的牛排端上来,将白水煮的锡兰芥菜端上来,将鸡肉卷也端上来……一人一份,就着酒,就着眼前的愉悦,度过好时光。侍者因为认识柳小萍,态度也总是很和悦。他们用着精美的西餐,不是家里,胜似家里,不是情人,胜似情人。

喝到五六成醉时,他问她,可有什么生活的打算,是否考虑嫁人。

这是个意外的问题,不论清醒与否,他从不与人谈。

“打算啊——没有。”柳小萍端着酒杯,停住酒,笑笑说着,“欧阳先生要是有意,可以给我介绍一位如意郎君……

“继续跳舞啊,我还年轻,可以多跳几年。恰恰,快三,慢四,探戈,吉巴特,不厌倦……”

两人对坐着,有说有笑,觥筹交错,旁边也是欢乐的人群,天花板上霓虹灯缓缓移动。他手上夹着香烟,手中端着酒杯,微斜着脑袋,迷迷糊糊看着柳小萍。柳小萍面色红润,她也要醉了。

晚上在附近开房间睡觉,他在柳小萍身上做着武侠小说里的英雄,白床单上飞檐走壁,大汗淋漓,她也很快乐。他又一次见到了熟悉的白海豚在房间里跳跃。多好看啊!他的眼和心都着迷了,像要飞起来,床也浮起来,像是快要睡着了。

柳小萍的身体拉长,柳小萍的声音拉长,柳小萍的头发也在跳探戈。

年轻就是好啊!

年轻的女人,身上有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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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时小说》

严 彬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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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邓 宁

编辑:刘 林

一审:刘岂凡

二审:刘 强

三审:颜 慧

作家出版社官方媒体矩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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