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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隐寺与武当山的诗意

——评诗人谢仲成的《月光下的棲隐寺》和《武当山上的候鸟》

余仲廉

在中国悠久的历史长河中,佛教、道教与诗歌宛如三条璀璨的星河,交相辉映,共同织就了一幅绚丽多彩的文化长卷。佛教以其解脱、慈悲与智慧的教义,引领着信徒们追求心灵的净土;而道教则以尊道贵德,重生乐生的教义,指引着教徒追求返璞归真、长生久视的终极目标。两者蕴含着的对人生深刻的洞察与心灵的抚慰,不仅滋润着无数文人墨客的心田,而且激发了他们无尽的创作灵感。于是,在古代诗坛上,我们得以见到众多诗人将自身对佛道二教的领悟巧妙融入诗歌创作之中,使得诗歌不仅承载着诗人个人的情感与哲思,而且蕴含着深邃的内涵与超凡脱俗的境界。

王维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体现了他对命运无常的坦然接受,蕴含着佛教随缘任运的思想;苏轼的“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反映了他在佛教思想的影响下,对内心安宁的追求和对世事无常的豁达态度。李白的“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表达了他对道教缥缈仙境的不懈寻求;吕洞宾的“须知物外烟霞客,不是尘中磨镜人”,展现了道教超脱物欲、不恋红尘的生活。而诗人谢仲成的《月光下的棲隐寺》《武当山上的候鸟》如同桥梁,连接着彼岸与此岸,引领着读者在文字间遨游,感悟生命的真谛与宇宙的奥秘。

一

月光如水,温柔而宁静,能够抚平内心的烦躁与不安;而寺庙的宁静、庄严和神秘,也为人们提供了一个远离尘世喧嚣、思考人生真谛的空间。诗人谢仲成在《月光下的棲隐寺》的开篇,通过“选择有月光的夜晚/来到棲隐寺”,不仅将佛教与诗歌的深厚缘分接续,而且将月亮与诗歌的不解之缘延展。“选择”不仅意味着主动选择了在有月色的夜晚前往棲隐寺,而且暗示了这是一次经过深思熟虑、带有明确目的的精神之旅。这种主动性,使得这次旅程充满了意义,使得这次诗歌阅读充满了期待。

“白白的亮色/仿若佛光照我”,在月光的照耀下,棲隐寺显得更加庄严而神圣,仿佛与世隔绝,成为了一个可以让人暂时忘却烦恼、专注于内心世界的净土。诗人通过比喻,将皎洁的月光与纯洁、无瑕的佛光融为一体,不仅巧妙描绘了月光为棲隐寺披上一层神圣的光辉这一景象,而且为“选择有月光的夜晚/来到棲隐寺”这一句做了一个精巧的注脚。

“这时/我离月光很远/离佛陀很近”,此句堪称全诗的灵魂之笔。它以简洁而有力的语言,深刻地揭示了诗人在日常喧嚣与内心平和交界的瞬间的深刻体验:外界的纷扰逐渐淡去,内心的世界开始显现其深邃与广阔。“我离月光很远”,表面上描绘了一种物理上的距离感,月光虽皎洁明亮,却似乎遥不可及。然而,这种距离感在另一层面上,也暗示着一种超脱与放下,即不再执着于那些外在的、物质化的追求,而是转向更为内在的、精神层面的探索。

佛陀”,不仅是佛教中的神圣形象,而且广义地代表了智慧、慈悲与觉悟的境界。“离佛陀很近”这句诗,表达了在心灵深处,个体与至高真理、与宇宙间那份不可言喻的和谐紧密相连。通过离月亮很远和离佛陀很近的对比,诗人阐述了一个关于精神觉醒与内在成长的故事。在日常生活的喧嚣与挣扎中,人们往往忽略了内心深处的渴望与力量。而在这个“这时”,通过某种契机或自我反思,个体突然意识到,真正的平静与满足并不在于外界的拥有,而是源于内心的丰盈与对更高境界的追求。

“匍匐在佛祖的面前”,这一姿态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谦卑与恭敬,更是心灵深处对生命终极意义的一次深刻探寻与臣服。“诸事棲隐”,在佛祖的慈悲目光下,日常的成就与烦恼、纷扰与纠葛仿佛都被温柔地拂去,只留下一片宁静与清澈,只留下一颗纯净而赤诚的心,渴望与宇宙间最宏大的智慧与慈悲相连。这种隐退不是逃避,而是一种深刻的内在觉醒,是对生命本质更直接、更纯粹的体验。在这样的时刻,人们往往能够洞察到平时难以察觉的真理,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灵自由与解脱。

“只有月光照我”,这里的月光不仅是一个自然现象的描绘,更是心灵之光的象征。它穿透了物质世界的束缚,直接照耀到人的内心深处,唤醒了潜藏在那里的智慧与善良。在这样的场景中,月光与佛祖的存在相互映衬,共同构建了一个既神圣又温馨的氛围。匍匐在地的诗人,不仅是在向外在的神圣致敬,而且是在进行一场内在的心灵之旅。他通过这一行为,实现了对自我、对世界更深层次的理解与接纳,从而达到了一种内外和谐、物我两忘的境界。

“离寺庙越近/月亮越洁净”,离寺庙越近,月光仿佛被一层层地净化,变得更加皎洁无瑕。这不仅是因为地理位置的接近使得视线中的干扰减少,更是因为寺庙作为宗教的圣地,其庄严与神圣的氛围对周围的一切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我虔诚地抬起头/又低下了头”,这一简单而重复的动作,蕴含着无尽的敬畏、忏悔和谦卑。抬起头,是对佛祖的敬仰和对崇高理想的追求;低下头,则是对自身的不足和过错进行反思,是在神圣面前的自我审视,是对内心尘埃的清扫,是对本真的回归。

二

与《月光下的棲隐寺》的宁静内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武当山上的候鸟》为我们呈现了一幅充满活力的动态画卷。同样,与《月光下的棲隐寺》寻求内心的平和、与宇宙间最宏大的智慧与慈悲融合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武当山上的候鸟》为我们展现了候鸟群体的勇敢、坚韧和对生命温暖的追求。立秋,作为季节转换的节点,往往象征着变化、迁徙的开始;《武当山上的候鸟》以“立秋了”这一简洁而富有季节感的语句开篇,不仅清晰地交代了时间的背景,而且巧妙地为候鸟的登场拉开了序幕。

“一只候鸟”,既是个体的代表,也是群体的缩影,它的出现预示着更多候鸟的到来。“从北方飞来”,不仅描述了候鸟迁徙的方向,而且隐含了地理与文化的双重意蕴。北方在传统文化中常被视为寒冷、严酷的象征,而南方则代表着温暖与生机。候鸟从北方飞来,既是对自然环境变化的适应,也是对生命之火的追寻与向往。“武当山是它的南方”,将武当山视为候鸟的“南方”,不仅指地理上的迁徙终点,而且象征着精神上的归宿与栖息地。候鸟选择武当山作为迁徙的目的地,仿佛也在寻求一种精神上的寄托与净化。

“在广袤的北方”中的广袤,既是对北方之宽广与深远的形容,也是对恒河沙数的候鸟的暗示。“还有更多的候鸟飞来”,简洁明了地描绘了众多候鸟迁徙的场景,同时也隐含了它们对充满温暖与生机的南方和对作为精神栖息之地的武当山的向往。“它们多像五光十色的手掌”,将候鸟比作五光十色的手掌,其中“手掌”代表着温暖、抚慰与力量,而“五光十色”则描绘了候鸟羽毛的斑斓多彩,也暗示了候鸟群体的多样性与丰富性。

“总有不曾抚摸过 安慰过”,表达了候鸟虽然像手掌一样温暖而有力,但总有一些候鸟在迁徙的过程中,可能未曾得到过人类的抚摸与安慰。“总有一种姿态,迎风飞翔”,这一句则是对候鸟迁徙精神的集中体现。无论遭遇怎样的困难与挑战,候鸟总是以一种坚韧不拔的姿态,迎风飞翔。这里的“姿态”不仅指候鸟飞行时的身体姿态,而且象征着它们面对困难时的精神面貌。而“迎风飞翔”则是对候鸟迁徙行为的直接描述,也是对其勇敢、坚韧精神的赞美。

“无数的白鹭飞过/像无数白色的花朵须臾盛开/像一场大雪降临人间”,这一段的描写如诗如画,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和美的享受。白鹭的飞过被诗人巧妙地比喻为白色花朵的瞬间绽放和大雪的降临,这种极富想象力的表达,不仅展现了大自然的神奇与壮丽,而且让我们感受到了生命的蓬勃与美好。白鹭的飞翔如同一场盛大的生命之舞,它们在天空中留下的优美轨迹,仿佛是大自然谱写的一曲赞美生命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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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将《月光下的棲隐寺》《武当山上的候鸟》并置欣赏,我们可以发现它们在主题和情感上有着精妙的内在联系。《月光下的棲隐寺》侧重于对内心宁静、精神寄托和灵魂净化的深沉探寻,它引导我们在喧嚣的尘世中寻找一片心灵的栖息之所,让疲惫的灵魂得到安抚和滋养;而《武当山上的侯鸟》则着重强调了生命的活力、希望与不断进取的精神,鼓励我们勇敢地冲破困境,向着未知的远方展翅高飞。它们共同构成了诗人对生命意义的全面思考和深刻感悟,展现了生命的多元性和复杂性。

从艺术手法上来看,这两首诗都展现了诗人卓越的语言驾驭能力和独特的审美视角。在《月光下的棲隐寺》中,诗人巧妙地运用了象征、对比和隐喻等手法,将月光与佛光相互交织,使寺庙成为心灵对话的神圣场所,营造出一种空灵深邃、超凡脱俗的意境。其语言简洁而含蓄,节奏舒缓而凝重,如同寺庙中的钟声,每一次敲响都能在读者的心中荡起层层涟漪,引发无尽的遐想和沉思。

而在《武当山上的侯鸟》中,诗人则充分发挥了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的魅力,将候鸟的飞翔描绘得栩栩如生、充满动感。诗中的语言生动活泼、富有张力,节奏明快而激昂,如同一首激昂的进行曲,激发着读者内心的热情和斗志,让我们仿佛能感受到候鸟们那坚定的心跳和不屈的精神。

从诗歌节奏上来说,这两首诗在节奏的把握上也堪称精妙。《月光下的棲隐寺》的节奏平稳中带有变化,一方面通过诗句之间的紧密衔接形成了连贯的叙述与描绘;另一方面通过距离的远近对比和抬头动作的变化,增加了诗歌的动感与节奏,强调了诗人内心的感受与变化。而《武当山上的侯鸟》的节奏同样是平稳中带有变化,“一只候鸟/从北方飞来”与“武当山是它的南方”衔接自然、行文流畅,而“北方”与“候鸟”意象的重复,则增加了节奏的变化。

四

诗人谢仲成的《月光下的棲隐寺》《武当山上的候鸟》这两首诗以其深刻的内涵、优美的语言、独特的艺术手法和强烈的情感共鸣,为我们构建了一个丰富多彩、充满魅力的诗歌世界。它们不仅让我们领略到了诗歌的艺术之美,而且让我们在阅读的过程中不断反思自我、审视生活,从而对生命、信仰、希望等诸多重要议题有了更为深入的理解和感悟。这正是诗歌的伟大价值所在,它能够穿越时空的壁垒,触动每一个读者的心灵,让我们在平凡的生活中发现不平凡的意义,在喧嚣的世界中找到内心的宁静与力量。

2024年10月25日于循善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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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仲廉,湖北石首人;武汉大学哲学博士,诗人、作家、书法理论家和批评家;武汉多所高校的教授,湖北高校诗歌工作委员会顾问,华中师范大学校园文化发展基金会名誉会长。著有《书道穷源》《行悟人生》《六根弦音》《珞珈情诗》《灵魂的解读》《珞珈山起风了》《乡关何处寻旧梦》《椿萱集》《我的所有》《浮生拾慧》《心性词典》《寓言110》等廿余部著作。在《中国书法》《解放军美术》《正信》等期刊上发表了数十篇学术论文,在许多著名报纸和杂志上发表了数百篇诗词、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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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上的候鸟

谢仲成

立秋了

一只候鸟

从北方飞来

武当山是它的南方

在广袤的北方

还有更多的候鸟飞来

它们多像五光十色的手掌

总有不曾抚摸过安慰过

总有一种姿态

迎风飞翔

无数的白鹭飞过

像无数白色的花朵须臾盛开

像一场大雪降临人间

月光下的棲隐寺

谢仲成

选择有月光的夜晚

来到棲隐寺

白白的亮色

仿若佛光照我

这时

我离月光很远

离佛陀很近

匍匐在佛祖的面前

诸事棲隐

只有月光照我

离寺庙越近

月亮越洁净

我虔诚地抬起头

又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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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仲成,湖北汉川人,现居武汉。先后在湖北大学中文系、北京鲁迅文学院学习。中华辞赋社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2部,个人作词唱片集1部,诗集2部(其中兄弟树和杨如风合著),主编诗集2部,《推迟的时光》成为2017年畅销诗集,在国内各大报刊发表古诗新诗作品逾三百篇,获2015年中华文学年度诗歌奖,中国诗歌作品奖,诗集获2016年中华文学图书类一等奖,被中国诗歌网评为2017年诗坛实力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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