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阿嵯耶金佛像重见天日，倒卖文物罪犯被绳之以法|国宝|文物|观音像|观音菩萨|阿嵯耶金佛像

一、迷彩包里的瑰宝

1989年4月21日，昆明火车站，人流如潮，一个矮个青年提着个黑红相间的迷彩包，匆匆从川流的人群中闪过，故作镇静的神态藏不住惶恐不安的内心，眼睛极力避开维持秩序的民警……

这一切，没有逃过机警的侦查员郭培民的双眼，那天他正在负责火车站上的“三品”检查，当他看到那人忐忑的表情后，脑子里闪现出一个问号，此人有鬼! 于是，小郭出示证件，把那人带到值班室。打开了迷彩包，包内用衣服左扎右裹，大大小小的古文物，一共88件。为了判明文物的级别和价值，确定案情的性质，小郭决定将物品扣押，同时扣下了那人的身份证，查验确认此人系广西柳州市人，叫黄汉民，因案件性质无法确定，将人暂时放回，听后处理。案件刚立，说客便走马灯似地来到昆明铁路分局刑侦队队长张怀德家中，醉翁之意是三条：一是只要把扣留的迷彩包放行，罚款数多少不论;二是将包内文物作价处理，物主以现金赎回；三是请队长高抬贵手，提个要求，好处嘛……言语虽然没挑明，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张怀德针锋相对，还给对方三条：一是所扣物品需如数上交，待作出鉴定后再对人、物分别处理，不能放行；作价处理不是公安机关的责任；三是行贿受贿，党纪国法不容，当事人黄汉民要来“面议”，请到办公室去，公事公办。客人走后，张怀德百思不解，这些被扣的物品究竟是些什么，值得那么多人来游说，看来这些东西的价值不容低估。

二、专家的惊叹

7月14日，海关大楼查私处会议厅中摆着一张大台桌，上面摆满了扣留下来88件古董，有青铜器、陶器、铜制佛像、瓶、书画，还有一尊脏兮兮、黑漆漆的直立佛像，样子有点像观音，却又跟一般佛堂的观音菩萨不同，身材苗条，姿态优美。室内的空气静得出奇，只见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太太，手里拿着个放大镜，有条不紊地由小到大，有规律地观察着整整的一下午时间，她就这样不停地摆弄着那些物品，不时还在本子记着时间、朝代、品名、产地。这老太太名叫葛季芳,早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现任南省文物管理委员会鉴定组组长、著名考古学者。十年来，经她亲手鉴定过的一、二、三级文物不下万件，对青铜器古代文物有特殊鉴别能力，“滇王之印”、“虎牛案”、“铜鼓”等重大文物，都曾经亲手鉴定成功。

此时，葛季芳起身拿起了那尊“观音像”，她用裹的红绸布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拿起放大镜仔细觋察着。突然，葛季芳眼睛一亮，静静地凝视着观音佛像销文，拿着放大镜的手也微微地有些抖动。“你们，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这尊佛像……”

“是在火车站查获的!”张怀德随口答道。

“不!我是问你们金佛像从哪里得到的，……就你们……哎，看我，连问话都不会了……"葛季芳激动地又点燃了一支香烟：“你们知道这文物和这尊佛像的价值吗?你们问过那个广西人是哪里弄到这些文物的吗?" “不知道，我们在火车站检查违禁物品时堵下来的，还没有询问他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呵!你们立大功了!你们堵回来的是无价之宝！”

“这是国宝阿嵯耶金佛像，我找了它整整30年，是我们国家的一级文物，价值连城，价值连城啊!你们看，这件金佛像产于云南大理，是宋代大理国的珍稀文物，距今一千多年……”

葛季芳高兴得连连搓手，像年轻了几十岁似地拿了电话，连忙向省文化厅领导作了汇报，要求尽快织专家成立鉴定小组，正式作出鉴定。

第二天一早，一辆警车，载着张怀德等干警，护送着这批珍贵的文物来到省科技大楼11楼，鉴定小组的专家们早已到齐。经过10余位专家学者的审视鉴别，结论正如葛季芳研究员作出的一样，除鎏金“阿嵯耶”观音立像为宋代大理国制作、属国家一级珍贵文物外，铁制净水观音佛、两枚铜印，“一间虎”小闲印、古铜镜等均为国家三级以上珍贵文物。这是一起云南省40年来罕见的特大文物倒卖案，此案涉及各类文物级别之高，数量之大，震动全国。云南省公安厅、云南省文化厅、国家科委、国家文物局为之惊叹。云南省公安厅厅长刘选略，副厅长彭建飞（参与侦办 1992年昆明翠湖宾馆两日本人被害案 ）亲自指挥，抽调省公安厅刑侦处、昆明市公安局和昆明铁路公安分局干警共同组成专案侦破组，迅速展开调查。国宝“阿嵯耶金佛像”紧锁在昆明铁路公安分局刑侦大队保险柜内，钥匙由副大队长和内勤分别专管，需三人同时在场方能开锁。另派三名武装干警日夜守卫，确保人在物在，万无一失。

三、蓝盾出击

1989年7月21日晚7时30分。昆明铁路公安分局刑侦大队侦察员赶到柳州，以黄汉民的身份证为线索，展开了侦查工作。

话分两头。那天，黄汉民乘车回到了大理州城下乡，把失手的消息告诉了杨石金，让杨设法来昆明托关系和熟人索要文物，他自己又乘车返回柳州，见到堂兄李保光。李保光是柳州市古币协会会员，对文物常识有些了解，辞职后以倒卖文物赚钱为生，发了大财。一听说两提包文物被扣，顿时捶足拍胸，嚎啕大哭，痛心不已。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设法索回这批珍贵文物。

就在黄汉民回到柳州的第二天，李保光就带着四名说客来到昆明，其中一人就是柳州市某单位的负责人。他企图以重金打通关节，索回文物，不料碰了一鼻子灰，文物没有要回，开销就花了五千多元，只得垂头丧气，打道回府。大理那边的杨石金也在四处活动。他找到一个昆明的个体户，说是认识公安机关的人，可以帮忙把这些东西要回来。杨石金说，谁能把这些文物要回来，可以先付2万元酬金。可是，这些文物早有铁将军把关，他们的礼物全被拒之门外。

7月22日下午6时，侦查员发现了黄汉民和李保光的行踪，在柳州开往广州客车上抓获了他们，并从两个大旅行包内又缴获各类文物3200多件，其中，唐代海兽葡萄镜一块、战国时期鎏镶绿松石带钩、金银平脱带钩各件，均为国家二级文物；婆金佛像等16件为国家三级珍贵文物；还有一根筷子粗的金项链，净重73克。

苍山雪，洱海月，洱海月照苍山雪。上关花，下关风，下关风吹上关花。位于苍山脚下、洱海之滨的古城大理，不仅风光瑰丽,气候宜人，而且历史悠久,文化发达。太和城、三塔寺、德化碑、杜文秀元帅府等名胜地，吸引着天下游客。

7月30日，侦查员郭培民、夏明举等人驱车来到大理，连夜进行调查摸底，在当地公安机关的协助下，终于在下关客运站抓获了杨石金，又从其家中搜出一批文物字画共50余件。其中，有沈洲的山水画、担当和尚的字帖、乾隆皇帝的手迹、唐伯虎的画以及黎元洪、左中堂的字对等等，还有一批古代陶瓷器皿及部分金首饰等。经过艰苦的审讯，终于迫使杨石金说出了“阿耶”的出处。大理邮电局职工杨正荣以19000元卖给了杨石金，杨石金又以同样价钱转手给了黄汉民。侦查工作进展顺利，杨正荣被依法逮捕，公安人员又在其家中查出国家三级文物12件、一般文物约200多件。警车，将杨石金、杨正荣押回昆明审查。

四、谁是“杨阿娃”

在文物专家葛季芳等人的协助下，“阿嵯耶”金佛像的历史奥秘被揭开了。葛季芳保存有一本画册，精美珍贵，上面有一幅《宋时大理国描工张胜温画梵像》，原图珍存在台湾故宫博物院，是该院的镇院之宝，也是佛教图像中难得一见的瑰宝。其中最精巧，姿态最优美的是金光灿灿的“阿嵯耶”鎏金佛像。史料记载，南诏时期，大理地区佛教兴盛，广建佛塔，万民顶礼。大理国王段正兴广招工匠，“铸佛万尊”，置于塔上，“禅位为僧”。这位段正兴就是小说《射雕英雄传》中一灯大师的父亲，《天龙八部》中段誉的儿子。宋时大理国描工张胜温笔走龙蛇、临摹成画卷，其中就有“阿嵯耶观音立像”。据正兴生于公元1147年，卒于1172年，距今八百风云变幻，星转斗移，“阿嵯耶佛像”流落何方，始终是个不解之谜。

据葛季芳说，目前世界上已发现六尊鎏金佛像。美国40年代曾从云南搞走一尊，现存美国圣第亚哥美术博物馆，而公安干警截获的这金佛像，远比美国搞走的那一尊更加高大完美，无法估计，如果非要拿到国际市场上去标个价起码也要上千万美元。而杨正荣他们却只要2万人民币就出手了，看来，他们并不懂得金佛像的价值，不是买来的就是偷来的，要加紧审查,弄个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杨正荣终于交代说: “阿嵯耶”佛像是在大理州洱源县江尾村处买的，价格不过1200元。两枚宋代大理国铜印是向三塔寺边一个摆古董的老倌买的，“一间虎”小闲印只花了40元就买到了。而“杨阿娃”的住址不知道，寻访“杨阿娃”，成了搞清全案的关键。

五、两下大理

9月1日，侦查员夏明举、郭培民等人身从昆明乘车再次下到大理,他们走村串寨,逮人“杨阿娃住在哪里?”

“哪个杨阿娃?”被问者莫名其妙。原来“杨阿娃”是大理白族人的一个俗称，凡是姓杨的都可以称为“杨阿娃”。

全乡20多个村子就有40多个“杨阿娃”。这下可苦了侦查员了。他们冒雨步行在泥泞的小路上，一个村一个村地寻找“杨阿娃”，找一个否定上，找两个否定一双。终于，只剩下6个在沙坪街摆摊小生意的“杨阿娃”了。功夫不负有心人。9月4日，天气转睛。那天正逢村民赶集，身穿白族服饰的白族姑娘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显得格外美端庄，这里是“五朵金花”的故乡。

郭培民他们流连在一个个卖古董的小摊前。他们打听摆摊的“杨阿娃”，已经问了8个。待到第4个时，那特征相符的“杨阿娃”一听有人找调转自行车头就跑。

机警灵活的侦查员们哪里肯放过他，拔腿就追，终于在公路上将“杨阿娃”抓住了。“杨阿娃”真名叫杨立成，38岁，江尾乡马甲邑村农民。

"杨阿娃”是找到了，可事情却没有结束。据杨立成交代，“阿嵯耶金佛像"是他从邓川镇沙桥村买来的，究竟向谁买的，杨立成不言语了，看样子顾虑重重。正在这时，昆明铁路公安分局先后接到了署名为张秉义、张鹤松的两封信，均来自江尾乡沙桥村。

第一封信说:我家祖传供奉的观音佛像被人盗走，请求追查归还！第二封信称：

我家祖父的祖父是大理三塔寺的管事。专司供，后国犯事被革职，得到一尊观音像，世代相传，却不幸失踪，下落不明，请公安机关尽快查明，物归原主。“阿嵯耶佛像”之谜似乎有些眉目了。

六、“国宝”重放异彩

侦查员夏明举、郭培民、罗昆三下大理，很快找到了张秉义和张鹤松叔侄。

“张大爹!你说说这回是怎么丢的金佛像?"张秉义67岁了，在洱海边辛勤劳作了一生，观音菩萨”并没有显灵，生活过得十分清苦。到老，他走村串察闲聊，说是家中有个观音菩萨，怕有千年历史，是祖上流传下来的贵重物品。这几年前江尾乡农民杨立成走村串寨收购古董来到沙桥村，要张秉义出个价钱卖了。张秉义十分迷信，不敢卖这尊灵验的神像，还说观音菩萨保佑，涨水也淹不到沙桥村，老天下雨也淋不湿……，再说家里人口多，做不得主。

1988年12月18日上午，张秉义发现“观音菩萨”不见了，急得他团团打转，害怕神灵降灾，却又不敢声张。慢慢地他发现二儿子制备了家具，准备了结婚的聘礼,心中已有数，又怕侄儿那边追根争夺祖传遗产，不便启齿，听说公安机关查获了一尊观音佛像，于是只好说是被贼偷了，写信去要。找来张秉义的二儿子一问，果然是实情，他说出了偷佛像的经过：那年冬天的一个深夜，他在杨立成的百般引诱下，爬上楼去，跪在观音像前叩了几个响头，之后便抱走了“阿嵯耶"佛像,交给了杨立成，先得800元钱，拿回家去想想又觉着不划算，再次找到杨立成，又要了400元，共计1200元，全部当成结婚费用开销了。那么金佛像又是如何转到黄汉明手中的呢?

原来，早在1987年8月，李保光来到大理旅游，当他漫步在大理街头时，发现了一个个专卖古董字画和古钱币的小摊,更加迷住了这个古币协会的会员,就在古币市场上，李保光认识了杨石金。杨把李保光请到家中，拿出自己保存的一些字画古玩陶瓷器皿来，两人一拍即合，联手做起了古币生意。李保光用3000元买下了杨石金的一批古钱币，从此，你来我往，从大理到昆明，从昆明到柳州再到广州，一条地下的走私文物线就这样开通了。

第二年，李保光带着黄汉明来到大理，又从杨石金处购买了价值4200元的古币，在柳州和广州出售，牟取暴利，发了大财。1989年4月，杨石金得知杨立成有一尊金佛像几经交涉，以19000元买到手中，接着便给李保光和黄汉明发了电报，通知他们来大理取货。4'月19日，黄汉明、李保光以38000元的价格从杨石金手中买下了“阿嵯耶”佛像、古铜印、小虎印玉带钩、古剑等一大批古文物后,乘夜班车来到昆明。料想不到，黄汉明4月21日在昆明火车站翻了船，被公安干警查获扣留。

1990年7月，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投机倒把判处黄汉明有期徒刑十一年，并处没收财产；判处李宝光有期徒刑十年，并处没收财产；判处杨立成有期徒刑两年。杨石金、杨正荣非法收购文物从中牟利，系投机倒把罪共犯中的从犯，视其情节和认罪态度，从轻处罚。

“阿嵯耶”鎏金佛像之谜揭开了。这尊价值连城的国宝，在失落了数百年之后,连同那10820件文物，重新回到中国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