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担被
文/余仕开
我十五岁初中毕业。
父亲在公社煤矿上班,每天起早贪黑,来回要走六十多里路,无暇顾及农活,母亲是病秧子,弟妹又年小,家里的农活就落在我肩上。
我十七岁时,父亲央求雨仔叔,让我进农业社挣工分。
雨仔叔是生产队长,人高高大大,满身是肉。他靠在公社当妇女主任的老妹的人面,一直坐在生产队长的位子上,是个一手遮天的人物。他说话的份量甚至在整个大队,也是沉甸甸的。
他肥厚似肿胀的眼睑,把两只眼珠子深深地挤进眼眶里,形成两道细缝,而细小的眼缝里透出逼人的寒光。
他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就埋下害怕的种子。我曾经放羊时,羊偷吃了一口稻叶,他看到了,抱起我的羊重重摔在地上,摔得羊叫不出咩咩的声音,久久才从地上爬起来;我也常常听到他训斥社员的声音。
公社卅八都筑水库,公社每个生产队都要去参加义务劳动,我生产队也不例外。
出发头天,生产队碾了五百斤大米,供筑水库的社员们吃。大米就放在雨仔叔家里。
出发那天天刚蒙蒙亮,雨仔叔就敲起挂在他家门前树上的铁钟,并大声吆喝着,睡得正香的我慌得一下子就没了睡意,打着赤脚,狅奔到他家门口听他训话。
吃过早饭,社员们各带工具,做饭的挑起大米和餐具,一行十几人,向三十多里远的卅八都出发。
挖土、担土、夯土,社员们忙得不亦乐乎,雨仔叔则走走瞧瞧坐坐,时而与别的生产队长凑在一起谈笑风生。我丝毫不敢松懈,担着泥土一直蹦蹦跳跳,只有在他离开现场时才敢放慢脚步喘喘气。
一晃一个礼拜过去了,节气从深秋步入晚秋,天气渐渐寒冷了。
这天早晨,冷风习习,社员们走出门外,个个身体哆嗦起来。吃罢早餐,就上工去,我由于上茅房晚了一步,被雨仔叔看到,他冲我说,老开牯,今天你不要担泥,跟老牛回去担被,你去跟老牛说一声。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肩头挑着畚箕愣着。他见我没有放下钩担,就冲我吼,你听见没有!一阵寒风袭来,我打了个寒战,他也打了个寒战。我在寒战中匆匆放下挑着的空担子,箭步跑向工地。我告诉老牛,叫他把工具放在工地,人跟我回去担被。
老牛是全生产队最老实的社员,凡好活都轮不到他干。他听我说队长要他同我一块回去担被,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我,说,不是再干几天就要回去收番薯种小麦吗?我说,天气冷了,一天都受不了。老牛就问,你听清楚吗?我说,我听他说担被。老牛又说,你最好回去问清楚。我说,我不敢问,要不你去问吧,顺便把你的工具带回去。老牛沉默不语。这时,我看到雨仔叔从住处走来了。我说,牛叔,队长来了。老牛怕我这个毛小子听错话,就想问清楚。可雨仔叔看到社员们都干开活了,而我们两个人则杵着没动,就远远地冲我们大叫,你们站着干嘛,还不快回去!
老牛心里发怵,想问清楚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扭头就走。
走到半路,我们犯难了,担被,担谁家的被呢?
到了家里,只好要了自家及邻居几家的被子,一人挑了四条,想着现在天不太冷,被子横着盖,十几个人盖得着。
到了卅八都,天已黑了,社员们正在吃晚饭。只听社员大壮说,今天火头工把米全煮了,饭足够,大家可以畅开肚子吃。
我们推门而入,社员们全呆住了。雨仔叔拍案而起,金刚怒目,大喝一声,娘希匹,叫你担米,你们担被……马上给我滚回去,明天鸡叫之前,一定要把米担到!
米和被两字,我们家乡的方言是谐音。
那晚,我俩摸黑担米,深一脚浅一脚,一刻没休,一眼没合。
(本文系水缘微小说(ID:sy_wxs)原创首发,作者:余仕开)
作者简介:江西上饶市广丰区人,爱好文学和音乐,闲时写作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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