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先生驾鹤西去了,中华古典诗词的传承将向何处去?
卢志丹
中华文化界前天传来一则不幸的消息!
南开大学百岁教授、以弘扬中华诗教传承传播中国古典诗词为己任的叶嘉莹先生,于11月24日驾鹤西去了!
叶嘉莹出身书香门第,经过苦读,成为加拿大皇家学院唯一一位中国古典文学院士。1979年她毅然回国,自言“只为一件事而来”,全身心投入到中华古典诗词的研究、创作、教育和传播的宏大事业中。
在叶嘉莹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不懈的推动下,从上世纪初新文化运动以来就被自由体白话新诗所代替,几乎被扫入“历史垃圾堆”里的古典诗词,重见天日,再展魅力,焕发出奇光异彩。进入21世纪后,更是“家家诵唐诗,人人读宋词”,央视推出的《中国诗词大会》,更是高手云集,激起亿众瞩目,一时“圈粉”无数。
然而,不得不说,到目前为止,古典诗词的传承传播,主要体现在对《诗经》、两汉乐府,直至唐诗宋词元曲的朗读、背诵和赏析上。放眼全国,专注于“自铸新辞”创作格律诗词并卓有成效者,如凤毛麟角。甚至有人分不清古体诗与近体诗的区别,分不清七言古风与七言律诗的不同到底在哪里,随意一句凑七个字、一首八句凑五十六个字,就大言不惭地命名为“七律”。
就算是“中国诗词大会”上的顶尖高手,也只是对古典诗词的记忆力惊人,领悟力过人,现场应变力超人。但是,很少听说哪位高手自己创作过一首哪怕只有二十字的五言绝句。现在全国各地高校中文系的教授们,能写格律诗词的有多少呢?中文系毕业的硕士、博士们,能写格律诗词的又有多少呢?
须知,对古典诗词最好的传承是推陈出新,创造,创作。唐诗之所以能够成为中华文学史上一个不可逾越的高峰,关键在于,大唐近三百年,诗人层出不绝,诗人们在继承前人成就的基础上进行了大胆的创作探索,不断地总结和提升创作经验,终于铸就了以“近体诗”为代表的大唐诗歌的辉煌气象。
叶嘉莹先生曾说过:“中华诗教要流播,要传达给下一代,做出像李白、杜甫他们那样伟大的成就。我们年轻人,要共同地向着这样的高山去攀登。”试想,如果不亲自下场创作,即使把李白、杜甫创作的全部诗歌,一字不漏地背诵得滚瓜烂熟,赏析得天花乱坠,又怎么能做出像李白、杜甫那样的伟大成就呢?
叶嘉莹先生终身不渝地教学和推广古典诗词,她推开了无数年轻人认识和欣赏古典诗词的第一扇“门”。与此同时,她从豆蔻年华到耄耋(mào dié)之年,坚持以生花妙笔进行格律诗词的创作实践。
1942年,年仅18岁的叶嘉莹创作过一首七言律诗《春日感怀》:
往迹如烟觅已难,东风回首泪先弹。
深陵高谷无穷感,沧海桑田一例看。
世事何期如梦寐,人心原本似波澜。
冲霄岂有鲲鹏翼,怅望天池愧羽翰。
这首七言律诗合辙押韵,中间两联的对仗工整,显示出驾驭格律的娴熟技巧。全诗用典丰富贴切,抒发了无限的世事沧桑之感,笔法老辣,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位18岁妙龄少女的手笔。
我一直认为,定型于唐代的绝句和律诗是古典诗词“精华中的精华”。特别是五言律诗和七言律诗,将从《诗经》到汉古风,再到南朝的骈(pián)体诗的优点,完美地集合于一体,成功地革除了古风和骈体诗中的一些缺陷,并成功地融入了六朝时期文人们对汉语声律、对偶研究的成果,经由唐代众多天才诗人不断地创作实践和改进,而最后形成的。律诗是唐诗中最有价值的成就和精髓。宋词虽然蔚为大观,但被称为“诗馀”,是无法和唐代律诗相媲美的。世界上,只有方块汉字,才能创造出律诗这样的独一无二的让人叹为观止的文学“奇观”!
继承中华古典诗词这份最为珍贵的文化遗产,并将其发扬光大,要从娃娃抓起,要从学生创作格律诗词抓起。我主张小学高年级的孩子就可以尝试写作比较简单的二十字的五言绝句,初中学生能掌握格律诗平仄、对仗、押韵的基本规则,而高考可以考查学生律诗的写作能力。
如果有一天,我们的高校中文系的硕士、博士生,能创作一定数量的优秀的格律诗词,才能顺利毕业;如果有一天,我们的中小学语文老师,能像写文章一样创作格律诗词,并能将这种技巧成功地传授给学生,才能如愿上岗。那么,就一定能实现传承了数千年的中华古典诗词的全面复兴,也才能称得上名副其实的诗赋大国和文化盛世!
这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的主张,而是我长期以来深刻的认识和坚定的信念。大约十年前,我就开始尝试和坚持律诗的创作,积累到如今,大约有上百首之多。每有新的诗作,我都会发表在我的自媒体上,大家可以关注我的账号去翻阅。今年深秋,我曾去淄博高青观赏壮美黄河,创作了一首七言律诗,为抛砖引玉,芹献如下:
惊寒孤雁啸长空,日破云霾浊浪红。
吞纳纤洪成巨澜,包藏荣辱是英雄。
无功愧见龙门鲤,有梦豪吟渭水翁。
尘世泥沙淘不尽,逝川之叹古今同。
我在各大自媒体平台上发表的七言律诗,得到最多的评论是:认为格律诗规则太严、限制太多,不利于思想感情的表达。对此我不想做过多的辩论。人生在世,每天不都是生活在各种各样的规则和“格律”之中吗?我们照样活的有滋有味,风生水起。现在很多人喜欢观看国际足球比赛,甚至有人为此彻夜不眠。如果足球场地没有边界、中线、球门,比赛过程中没有各种各样的规则,任由运动员如同在大草原上任性地自由发挥,这样的比赛,还会有人如痴如醉的观看吗?正因为有场地界限和规则的约束,才能体现出足球运动员们闪展腾挪的千变万化的技巧来。同样道理,格律诗词,正因为有格律和规则的约束,才能让一个诗人的构思、智慧、才情和技巧,得以淋漓尽致地彰显!
九十多年前的新文化运动在提倡科学、民主,推动白话文等方面,取得了有目共睹的巨大成功。但是,新文化运动,用自由体的白话新诗取代了旧体格律诗词,在这场“洗礼”的过程中,将珍贵婴儿与洗澡水一同泼掉了。而自由体白话新诗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到如今,只剩下“自嗨”的“贾浅浅体”大行其道。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和遗憾,导致中华优秀古典诗词文化中断了几十年。
从这个历史沉浮的纵轴来观察,就会发现刚刚去世的叶嘉莹先生,对于“继”古典诗词之“绝学”,所建立的承前启后之功绩,一定会彪炳青史!
叶嘉莹先生已然作古,谁来接力她毕生矢志不移地传承传播中华古典诗词的“迦陵频伽 (jiā líng pín jiā)声”呢?滋润涵养了中华五千年文明的古典诗词将向何处去?这是留给每一位志在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人们的一个值得深思的沉重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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