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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 半岛全媒体首席 记者 张文艳(署名除外)

公园,成为市民和游客节假日里休闲的最佳去处。

由于花木丰富,即便在初冬季节,中山公园里依然可以看到不同的色彩。

近日,半岛全媒体记者赶赴青岛市档案馆查询档案,并在公园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重走樱花大道,寻觅散落在公园里的遗迹,找寻园林里隐藏的城市根基。

一株老树,一块石碑,一口老井,都是一种见证,它们默默记录着游客的成长,城市的变迁,岁月的更迭。

一个村庄会山之前有会前

不同的季节探访中山公园,皆有不同的风景,但留下相同的感受是,这是座温馨的城市园林。

孩童蹒跚着脚步,在人群中穿梭;坐轮椅的老人,身后是嘘寒问暖的子女;即便有争论,也是两个孩子争着让姥爷抱的场景,孩子们踮着脚的模样,是姥爷甜蜜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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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公园在青岛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随机采访游园的市民,无论哪个年龄层的,都有与中山公园里花草树木的合影,一张张照片,记录着他们从幼年到少年,从青年到老年的生命轨迹。

追溯,则是为了雕刻来时路,亦是为了更好地前行。

翻开泛黄的档案,跟随时空的变换,走进一个叫会前的村落。

明初,卫所建立,浮山所仲姓军户来此开荒定居。背山面海,草木丛生,太平山西南山坡的温暖又吸引了王氏兄弟的立足。那是明英宗天顺年间(1457年~1464年),王姓始祖王龙、王虎兄弟二人,携家眷自云南来到这片宝地,开荒筑屋,落地生根。为了让王家人记住家族的来历,还建了家庙“明秀堂”。后来又有郭姓及一些渔民来此安家,逐渐形成为亦农亦渔的村庄,世代繁衍。这就是会前村的由来。

那么,会前二字是如何来的呢?

档案里的老报纸(1983年3月9日)《会前村》一文如此刊载:

“会前村曾称会全,又改称会泉和汇泉,是19世纪末期青岛沿海一带仅次于青岛村的第二大村,位于现汇泉中山公园办公室至花卉园一带,占地面积约60000平方米,有360户人家,从事农业和渔业,村后靠湛山,村前临海湾,是个自然条件很好的渔村。

为什么村名叫会前呢?原来在今台东区道口路上有一座道院,名清溪庵,每年旧历正月初九日为清溪庵的传统庙会,俗称萝卜会,而会前村的地址正好在萝卜会之南,所以名为会前,即庙会前的意思。”

这是其中的一个说法,文史专家称还有两种流传较广的说法,一种是说会前村有一条深沟,沟内有一眼不大的泉眼,流水长年不断,过路的行人口渴了都可以来这泉眼取水喝,久而久之,人们便把这里称为“汇泉”了。还有一种认可度较高的说法:如今的太平山,过去曾称为“会山”,村子因为建立在会山之前,所以称为“会前”。

除了王姓、仲姓,会前村还有姜姓,是福建的移民。姜姓是先到姜戈庄的,后来有的又再次迁居到会前村。会前村背依会山,村西有自然形成的湖泊,并有小河将山上的溪水汇集后,流入大海,小河入海口是渔船停泊处。据老人们回忆,全村有大小渔船一百多条,渔民们在海滨也就是今日的汇泉广场上修船、织网,将打上来的鱼直接载到金家口、石臼所等地售卖,并通过交易买回日常用品。

迁到会前村王姓在第九世时,有一支徙居到了沙岭庄。第十三世的王立和从一个南方人手中买了一条大船,改变了捕鱼的世代命运,转为从事海上运输贸易。这条大沙船载重很大,王立和雇了人搞运输,把即墨一带的花生、生油、大豆等运往南方,最远到过宁波、上海,又从南方运来木材、瓷器等,比打鱼的收入要高许多。

然而,平静的生活还是被打乱了。《王氏族谱》记载:“我王氏始远祖,于明天顺中以伯仲自云南来,家于即墨县南境青岛域内偏东,有村曰:会前。仲氏族徒居平度双庙瞳,其后另为一宗。居会前村者皆伯氏所出之子孙世代相传,人丁日众……不幸于清光绪二十三年德夷占青岛,越四年,于会前辟公园,全村遭其驱逐,吾族于是四方散处……”

1897年11月14日,德国借口演练强行登陆青岛,逼迫清政府签下了租借99年的条约。

而后会前村民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一座石碑大槐树下有遗迹

穿越热闹的人群,在市级公园管理服务中心谢明春处长的带领下,来到了矗立多年的公园遗址石碑前。樱花大道的嘈杂逐渐减弱,让眼前的石碑显得更为厚重和静谧。它坐落在冬青中,背靠老槐树,巨大的石墙里砌筑着黑色的碑石,上面用不同的字体刻着公园的往事。

对于石碑的描述,档案中多有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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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10月27日的《青岛民言报晚刊》刊载了《青岛会前村遗迹》一文,讲述了这段石砌墙的来历,“石墙的建筑,看来是另有一种风格,两端都是圆形的。在墙上嵌有一方碑,对于这一古迹的史话,有着简略的记载”。

石碑上的“会前村遗迹”五个字,是铁线篆书。正文为隶书:

“会前村今为汇泉或会泉,旧有村民凡三百六十户,多业渔。清光绪二十四年(公历一八九八年)德租胶州湾。二十七年收买是村附近各山地,开始造林。三十年又征收全村房地,悉令居民徙去。乃废其村,辟路建房,栽花木,立苗圃。民国三年,日本占青岛,遂曰止为森林公园,亦曰旭公园。十一年十月,国人接收后,改名第一公园。综四十年来,园林日盛,而村舍久泯,惟此断垣并左右槐、枣、杜黎(李)数株,犹是村民郭姓当年旧物。遗迹仅存,与园共永。既为之幸,亦喜其留有古色也。中华民国廿七年十月农林事务所识。”

正如作者评说的那样,从这段短文里,可以看出了青岛的本来面貌,也可看出了城市的沧桑变迁。

石碑上简单的记载,没有道出原住民的去向和遭遇。有研究者称,当年殖民政府支付给村民一笔安家费用,村民四散到青岛各区域继续租地务农,或者另寻海港捕鱼为生,当然也有村民拿着这笔钱去做了生意。

然而,事实上也有残酷的一面。“德国当局1901年强征全村土地,拆除房屋,撵走居民(有些文章按《会前村遗址》碑中记载,拆除村庄时间为1904年,今按《王氏族谱》,其时间为1901年)。被废除的村庄,村民四处寓散,其中王立业、王立邦一家共11人,原有7亩多土地,一只渔船,被撵走后,迁到棘洪滩,双亲因愁苦相继而亡,次年王立邦也因贫病交加离开人世,一个家庭就这样被破坏了。王姓一家的遭遇,是广大村民被迫害的一个缩影。”

会前村旧址,则被辟为了植物试验场,种植苗圃试验适于青岛环境生长的植物。德国当局随即于1902年和1905年收购太平山,迁走会前村渔民,多年来集中了花草树木170多种,23万株。其中从日本移植的2万株樱花,形成了此园特有的景色,1913年的时候已有赏花会,后来樱花树更多,就改为樱花会了。当时的试验场逐渐成为以树林、果园、花木为主的公园,后取名为“森林公园”。村西一带则成为了跑马场。

日本第一次侵占青岛后,将公园命名为旭公园。1922年我国收回青岛后,改名为第一公园。

人们为了怀念会前村的历史,在当年仅留下了郭姓的一间看山用的房子处,建立了《会前村遗址》碑。因会前村已不存在,以后就改名为汇泉,跑马场成了汇泉广场。1929年5月22日,《大青岛报》曾报道过这样一则新闻:“青岛接收专员公署发布训令,孙中山先生以其毕生的精力投身于国民革命事业中鞠躬尽瘁。为纪念其功绩,特将本市的山东路更名为中山路,第一公园更名为中山公园,以表达怀念……”

这也是中山公园名称的来历。虽然,后来又曾改回过第一公园,但中山公园的名字与中山路一样,流传到了今天。

青岛解放后,郭姓那间残屋的周围建起了花卉园,至今尚存的一棵老槐树,成为历史见证。

对于这段经历,文史专家鲁海先生曾撰文详述,他说,拆除会前村的时候,留了一个小院,内有两间房子,是给看林人住的,这块碑原嵌在墙壁上。青岛解放后,原房拆去,原址上建了花卉园,碑被搁置,1996年又被立起。碑文所说的老槐树、枣树,以及房子的主人郭氏,与历史上著名的“老槐树移民”有关。

原来郭姓是从山西洪洞大槐树移民而来,当时洪洞县有一座广济寺是办理移民的公署所在地,郭姓也是在广济寺门前一株大槐树前集合、分配的,大槐树成为了移民们告别故乡的最后一站。他们在这里被登记造册,发放迁徙的费用和证件,然后踏上前往全国各地的旅程。因此,大槐树成为了移民们心中乡愁的寄托,每当他们思念故乡时,都会想起那棵见证了他们离别的大槐树。所以有一句话:问我家乡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郭姓先民到了会前村,也栽种大槐树,表达了对家乡深深的思念。日后,许多移民去山西洪洞大槐树去寻根,有人称今天的中山公园大槐树,也是一部分青岛人的根。

一口老井山泉水中有传奇

就在石碑不远处,有一口老井,井旁立石柱:青岛第一井。关于这口井的来历,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说法。

谢处长告诉半岛全媒体首席记者,他清楚记得,1996年公园改造的时候,在这周围挖出了大量的海蛎子皮和蛤蜊皮,通过这些贝壳类以及石碑,足以证明了会前村民生活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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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蛎子皮和蛤蜊皮的发现,说明这里可能是清洗海鲜的地方,也是有水的地方。再加上几块石头围成了井口的形状,便合理推测,这里曾经有一口老井了。而当年郭姓小屋后来存在了多年,房屋一般位于井口旁,如此推断,也算是一种佐证了。

因此,基于这样的背景,园林改造后,重新挖掘并砌筑了这口井,在井口还曾设置过辘轳,成为一处人文景观。

中山公园位于太平山前,山泉水会顺着山势汩汩流下,给公园创造了小西湖和人工湖等灵动的美景。在谢处长和科普宣传科韩希钧科长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枫叶涧,顾名思义,这里有晚霞般的红叶,也有叮咚的水声。确实,枫叶正红,游人纷纷拍照。路边是一条清澈的溪流,自上而下流淌。半岛全媒体记者后来攀越石阶,登上人工湖,看到了孩子们喜欢的游船湖湾。

溪流上游的一道水闸,隔开了两个水的世界,一个是枫林涧的潺潺溪水,一个是平静湖面上的波光粼粼。几只黑天鹅悠闲地游着,划开了水面,搅碎了青山和电视塔的倒影。

之所以来到枫林涧,是因为这里还有一口井,这口井与旁边竹林里的蓄水池一样,起到了蓄水的作用,这里曾是矿泉水取水的地方,清澈的山泉甘洌纯正,“水多的时候,不少人曾带着桶到这里打水”。

谢处长说,虽然此处的山泉水质优良,但产量太少,所以蓄水池没能持续使用起来。

不过,太平山的水质曾经震惊了世人,这还要从一只带有传奇色彩的狐狸说起。

前面提到,太平山原称“会山”,海拔150余米。德租时期,称为“伊尔梯斯山”,建有炮台,日本侵占青岛后改为“旭山”,中国政府收回青岛后定名“太平山”。

太平山上的泉水与狐狸有什么关系呢?

那是1905年的一天,一名德国商人到太平山南麓去打猎,赫然发现几只小刺猬正聚在一汪清泉旁饮水。看它们喝得很满足,好奇的商人也俯下身喝了几口,顿时感觉泉水甘甜,不同于普通的水质。于是在地下深层花岗岩隙间打出了一口水井,并命名为“刺猬井”,而此井就是中国第一口矿泉水水井。

当然,这只是传说,并没有确切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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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德国化学博士罗德维经过化学实验分析发现,井水的水质与当时法国著名的威士矿泉水的水质很相似。于是组织工人生产出了中国第一瓶天然饮用矿泉水,并装瓶售卖,从此水井开启了中国矿泉水的先河。

而这,也是枫林涧畔蓄水池出现的原因。只是由于出水量太少,无法大规模生产,蓄水池才被竹林隐藏不再起用。当年,这里曾建筑了一栋工作间,有专人看管用水,可见对泉水的重视。

随着城市的扩展,其实青岛的用水是经过漫长开发的。据《青岛供水史话》中记载:1899年到1901年,德国殖民当局沿海泊河流断面打了50眼沉井,取其地下潜流水,用虹吸管连接各井,将水吸入集合井,加漂白粉消毒后,利用柴油机泵通过内径350毫米、总长4.2千米的铸铁水管,将水送至观象山顶的贮配水池(1901年建成,占地1.88亩,容量400立方米,为青岛修建的第一个贮配水池)。尔后配水至用户,日供水400立方米,此为青岛市区城市集中供水的开端。

同时,太平井也是城市供水的重要来源。《胶澳志》中记载,1927年,官方经调查确认的太平井共117处,西至团岛,东至太平山下。到1947年,社会太平井仍有637眼。从井数的激增,可以看出当时青岛人口的快速膨胀。

在青岛档案馆藏的地图中,有一幅井户图,专门标注了太平井的地点,上世纪20年代,太平井也是有户口的,都登记在册,标明了具体的位置、编号等,一有变动,胶澳商埠水道局就会出台专门的规定:“兹特开掘新井,并将淹没旧井重行寻出加工修理,装置铁盖,共计百余口,均用朱红标图,平时严加封锁,禁止取用,一遇重大变故,水源断绝,则按圏定位置,就近取用,有备无患,勿临渴掘井,预防不测。”至今在青岛还可以看到有些古力盖上印有太平井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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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林涧的井口已被石板覆盖,做成了石桌的模样,周围放置了石凳和几块石头,供游客休息。坐在石凳上,和中心的工作人员聊公园往事,他们犹记得刚参加工作时,改造园林的一幕一幕,在讲述中,都是对前辈的敬佩,偌大的公园,一花一木都是一代代公园人慢慢种植、规划、修整起来的,只要看到干枯的树枝,他们都会感到惋惜,因为每一株大树的背后,是几代公园工程师、设计师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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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接石凳的水管,仍有泉水流淌,形成小溪,顺流而下,贯穿了整个公园,也渗入了草木的根系。

采访结束,走出公园大门。巨大的年轮雕塑肃穆地屹立在一旁,与花团锦簇的大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枝、同叶、同树、同根、同祖、同族、同脉、同宗”,八个“同”字,掷地有声,表明树木的根基,更是城市的根基。

大槐树,是根的象征,也是岁月的守望者,更是思乡的寄托。中山公园里留下的遗迹,其实,也是一种根脉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