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质夫：为南京中学栖霞乡村师范告远近乡教同志书|乡师|乡村|吴江|师范|栖霞|江南|黄质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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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1930年，栖霞乡师主任黄质夫君突被南中校长解职，时论惜之，其经过情形，外间尚多未悉，兹将黄君告乡教同志书刊布于此，以见三年来栖霞乡师之所以声名洋溢者有自来，而破坏者之用心不可问。

栖霞乡师诞生已三年矣! 此三年中虽谬蒙远近乡教同志奖许，薄负时誉；而此中滋味，同义（注：黄质夫先生，名同义，字质夫，以字行）已艰苦备尝! 同义今且将与最亲爱之栖霞乡师脱离关系矣! 同义之身体虽去，而精神上终不能忘也。

诸君须知此次同义之去职，非忘情于乡村教育而去，亦非不顾事业而去者，乃因环顾现时之是非颠倒，黑白混淆，似有不得不去之势，此同义之所以为栖霞乡师事告远近乡教同志也。

同义服务于苏省乡村师范，前后六年，服务栖霞，业经三载；自1927年8月10日南京中学筹备委员会派同义来栖霞接收，其时校中已驻兵日久，屋漏墙圮（pǐ），尘封秽积，仅一类似之破庙耳；嗣以孙军渡江南犯，栖霞沦为战区，同义等未及远避，几以身殉校。

同义于此三年中，已三易其长，以乡校未能独立，颇受影响；而经费之万分困难，尤为最痛苦之事。在此三年内，于无可设法之中，勉力筑成校舍一百数十间，购置民地数十亩，举凡办公室、教室、自修室、宿舍、女生宿舍、饭堂、储藏室、炊事室、浴室、洗衣室、村民图书馆、栖霞商店、工场、农场、民众科学馆、民众娱乐馆、栖霞医院、栖霞旅舍、栖霞公园、民众茶园、实验小学等，无不应有尽有。此外又添置校具数千件，购置图书仪器约二千元，编辑乡教刊物数十种，此仅就物质上而言者。

至于训练学生，注重精神的训练，平日采取严格主义，全体教职员均训育化；一切生活作业，农事操作，社会作业，皆使参加或处理，并使学生参加农民运动之实际工作；布置优美之环境，提倡各种团体活动，及各种课外研究；并参加小学实际工作，使养成勤朴，敦厚、切实，耐劳之乡村小学教师。

课程根据中华民国教育宗旨，参照现代乡村环境，订有课程纲要，采取由做而学，由学而教之原则，施以最适宜之科学教育，最严格之身心训练。课外作业，则有朝读会、读书会、文艺观摩会、党义研究会、数学研究会、史地研究会、艺术研究会、音乐会、各种球队，以辅助正课之不足。

推广事业，以适应乡村社会，改良乡村环境为目的。凡乡村农民之需要者，无不尽量供给。关于教育者：如民众学校、民众补习学校、民众注音符号宣传运动、民众识字运动、民众读书处、民众代笔处、民众问字处、民众茶园、流动读书、通俗演讲、科学常识试验、民众科学馆、幻灯讲演、说书、影片、新剧，民众周报、民众画报之类。定于村政者：如村政改进会、户主会、风俗改良会、劝戒烟赌、破除迷信保存古迹、平粜（tiào）米面、消防队、建筑栖霞新路、乡村社会调查、代办物品、提倡国货、指导合作、民众娱乐会、音乐会、各项体育运动、卫生指导、施诊给药、清洁运动、种痘运动、防疫运动之类。关于农业者：如改良农事、指导种植、交换麦种、赠送棉子、指导育茧、推广造林、扑灭蝗蝻、合作灌溉、合作售卖、农忙托儿所之类。此三年中，附近十三乡镇，种树八十余万株；栖霞新路，计二里五十丈；各乡种麦种棉，均有特殊之成绩；各乡农民均争先送其子弟来校求学；栖霞无匪盗之侵入，亦多赖教育之力量，此同义之所以引以自慰者也。

综计同义在此三年，茹苦含辛，未敢稍懈；而同人之一德一心，尽量协助；同学之朝夕相依，甘苦与共，尤为可感。犹忆校中建筑，师生同赴江边运木，肩肿寸许；米船遇雨，中夜搬运；星夜闻乡间有火警而奔救；十数里之外，闻有被匪刀伤者而往救护；乡民有被土豪欺压者，尽力为之申诉；农民有以榆钱(榆树花)为食料者，设法贷款为之平粜米面杂粮；此种刻苦耐劳，服务社会之精神，乃为同义终身所不能忘者。

同义等近三年来，受社会之奖许，殊自惭愧，因而招忌者益多，甚至谓舆论之记载，乃同义之宣传者，无所不用其极；同义及同仁之所以如此努力者，无非为乡村教育前途计耳。吾苏乡村师范成立最久者有五：曰栖霞、曰洛社、曰吴江、曰黄渡、曰界首；均为各中学校之附庸，或视为赘瘤，或以之为局所，且各校距本部甚远，各校长有终年而不来学校一次者；用人行政，则曰此校长职权也；经济艰窘，发生困难，则曰路途遥远，吾不暇顾及也。各省乡师，均皆独立成一学校，独吾苏乡师，迄今反仍为各中学校之附属品，呼吁独立，无虑数十次，迄未见诸实行，同义今被逼而去职，吾苏乡师独立之声流，或可因此而引起一般当道及乡教同志之注意也。

同义以为乡村教育，不仅以学校为范围，须以乡村为范围；受教育者不仅以学生为对象，乡村之农民，皆应为教育者之对象；必使野无旷土，村无游民，人无不学，事无不举，而后始可达到乡村教育之真正目的。吾国百分之八十五为农民，而农民之受教育者几何?当局注重乡村教育，以为切要之图，办理乡村教育者所负之使命甚大，同义仅能办理平民式的教育，而不善办理官僚式的教育，同义生性憨直，不善逢迎，只知有公而不知有私，以致开罪于当局，必欲使同义去职而后已。栖霞乡师乃公有之机关，非同义个人之私产，同义之所以朝斯夕斯，寝斯食斯，视之如家庭者，以其为乡村教育事业耳。今当局既不欲有此事业，同义又何必视为私产而不速脱离乎?

同义于7月25日在南中本部，秘书林君子硕，嘱将各教职员名单开去，请聘书即可发出，同义乃与各教职员相继订约。及7月30日，校中忽派熊某等三人到校，行迹诡秘，窃窃私语，询校中有学生否？同义随告以有某某学生等四人，因家中匪乱，暂住校内；4日，林君忽函召赴京，谓：“校长现奉蒋部长面谕，栖霞乡师有反动嫌疑，校长不忍君在此嫌疑区域，拟聘君任南中本部高师科主任。”同义闻有“反动”二字，殊深诧异，吾校教职员凡十五人，学生一百三十人，对于本党主义，信仰极深，绝无丝毫之反动；且平日在校，每日工作达十二小时以上，又何暇再有反动行为？对若学生，平时训练，均甚严格，思想不容稍有违背，乃忽有捕风捉影之谈，殊属骇怪已极。次日，章校长桐忽派胡某等五人来校接收，强迫同义即时交代；同义告以“章校长既聘同义于前，何以又使同义去职于后，请章校长解释后，亲自来栖霞接收。”逾日，同义至教部探询究竟，始知教部公令，系指一般学校而言，并非专指栖霞乡师，且未有栖霞乡师教职员学生反动嫌疑之说。据此可以知章校长别具苦心矣。

章校长果欲去同义也，片言可以解职，又何必先发聘书，而后复借故逼同义去职；同义服务栖霞乡师三年，抚心自问，毫未有不可对人言者，努力乡村教育，而获此诬蔑之报，殊不可解！同义纵开罪于章校长，亦不过呼吁独立，不善逢迎而已；呼吁独立，系为吾苏乡村教育整个的问题；不善逢迎，系同义之秉性如此，从未有私意存乎其中，而章校长竟欲陷同义于不义，使同义对于教职员失却信谊，而加全体师生以有反动嫌疑之恶名，使极纯洁之栖霞乡师留一污点，此同义之所以誓死不能承认也！

同义近两旬内，得章校长聘书凡三纸，一是聘任乡师科主任；二是南中高师科主任，月薪五十元，定期一年；三是不具被聘者姓名之高师科主任，月薪九十元，定期一学期。一方面聘书纷来，一方面又派员接收，一若同义之舍此无以为生者，此同义之所以不得不去职也。

或谓同义此时不应去职，去职影响于学校前途颇多；殊不知同义在校一日，即负责一日，而校中各项修缮，以及开学一切手续，凡关于学校之进展，学生之生活者，均已有准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