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莫深｜报告文学怎样写好普通人|人物|作家|报告文学|普通人|生活|程莫深|读者

近年来，报告文学创作在题材的选择和开掘上尽管有了新的突破，其包容量、含金量、辐射面都无可置疑地达到了相当的层面，但俯瞰众多的报纸副刊和文学刊物就会发现，报告文学在选材上总的来说不外乎下列五种——

①震动社会的重大题材。如写战争、社会变革、严重的自然灾害、重大的政治事件和重大案件等都可引起读者的关注。典范作品如《唐山大地震》等。

②神秘题材。社会生活中有许多人们闻所未闻，或闻而不知其详的领域和角落，很容易引起人们的兴趣。如《西行漫记》、《走下神坛的毛泽东》等。

③社会问题题材，即读者关心的“热点”题材。这种题材关系到整个社会发展的大问题，关系到社会的前途，能触动大多数人的神经，容易引起人们的深思。如《中国的“小皇帝”》、《国殇》等。

④法制题材。一些大的案件、案例，由于故事本身曲折复杂，跌宕起伏，有很强的可读性。如《黄金大盗》等。

⑤普通人的题材。英雄模范的事迹固然感人，但普通人的事迹，更能引起读者的共鸣。如《中年颂》、《海河边上的小屋》等。

写名人难，写普通人更难。写名人，在编辑手里容易通过，也可赢得较多的读者，而普通人没有名气，一见名字没听过，都会摇头，这是人之常情；名人坐地日行八万里，国内国外，宾馆宴会、飞机小车，活动场景多，空间余地大，视野也宽阔，写起来比较容易，而普通人因为生活普通，不外乎八小时上班，下班后买菜、接孩子、生火做饭、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活动场景窄小、有限，不容易抓住读者；况且现在有种很流行的偏见，认为报告文学不是文学的正宗，是最末的一等，写普通人，就更末一等。尽管这样，仍有很多人在写普通人，而且有许多作家专为普通人树碑立传，如肖复兴、孟晓云、江宛柳等。因为一个国家和民族，是由无数的普通人撑起来的。

那么，怎样来写普通人？

一、抓细节

细节是文学作品的血肉和生命。有的报告文学像通讯，为什么，就是缺乏形象化的细节，让读者感到空洞、抽象，多是概念化的东西。比如说爱一个人，就说“爱得死去活来，爱得难分难舍”等等，给人的印象是模糊的、笼统的，让人猜不透究竟爱到什么程度。所以只说“爱”还不行，必须得写出“怎么爱”，做到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这就需要富有生动的细节。

如报告文学的获奖作家、《昆仑》编辑小说编辑江宛柳报告文学《泯江的流水》，写的是一个志愿军战俘，在北京开了家“东坡餐馆”，他办的餐馆很有文化特点，所以和编辑们经常往来。他妻子是个普通妇女，作者跟他非常熟悉后听他讲，当年把他当作特务批斗、迫害，最后又被发配到二郎山修路，他妻子都忠贞不渝地跟着他，没有他妻子，就没有他后来生活的信心了。他的生活经验证实了一句话：“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作者问他妻子知道这句话吗，她说不知道，她自己不认为自己是很了不起的女人。如何表现他妻子非常爱他呢？作者从他所讲述的许多生活细节中只选了一个。比如说，他在二郎山修路的时候，正是“文革”，他已被迫害得很厉害了，要到北京去告状，就偷偷跑了出来。但他妻子在另一个队，离他好几里路，听别人说他要上北京去告状，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第二天一早就搭了个运木头的车，路过一个山脚道口上，天不亮就等在那里，兜里揣了40元钱，等车过来，那是个下坡路，车没法停，跑得很快，而且车也不肯给你停，一个投敌分子搭车已经很不错了。她就往那车上扔了40元钱，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后来他到北京上访、告状全靠那40元钱，你也用不着写她多么爱他，就这一个细节就全说明问题了。

二、抓性格

小说、戏剧很看重人物的性格，如《孔乙己》通过孔乙己给孩子们分吃茴香豆、唯一穿长衫站着喝酒、窃书不算偷等几个典型场景和片段，将孔乙己善良、迂腐、死要面子的性格表露无遗，从而揭示了人物的悲剧命运。而报告文学也需要表现人物性格，通过鲜明的性格表达主题、显示人物精神世界的“内核”。如油田作家黥群的报告文学《负疚的脊梁》中，对试油178队指导员王牛灵的妻子林素芳的性格描写就很成功。王牛灵一心扑在油田的油气勘探前线，转战陕甘宁老区的山山水水，20年中只与家人在一起过了四个春节，他妻子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在他出征油田战区20年的漫长岁月中，全靠她支撑着一个家，她用省吃俭用积攒的钱，请人租车，买木料、备砖瓦，决心彻底改变一下王家的门庭，盖批新房。凡县上逢集过会，她就亲自带人去跑、去选购，让隔壁的大户人家看得眼红，也动起心思要造房，人家仗着人多势众，欺她“孤儿寡母”，在造房时有意将界线向她家移过来二尺宽，她去劝阻，人家挽起袖子要跟她干仗，婆婆怕闹出事来，就劝她忍口气算了，她说：“妈，有俺在，他（们）谁也不能动。俺不信就没有个国法，俺告他！“她一趟趟跑村里、乡里，最后不得已又跑县里，终于告赢了。她干活，一个男人也没她那么大的韧力，谁也不知道，她是怎样把那一篓一篓的粪背到地里的；回家里，老老少少的吃喝穿戴，都是她的，她干得没有一样比别人差，她不愿意给石油上的丈夫丢脸；而她的身体却很瘦弱，只有初中文化，却很识礼，语言婉和，讲话有文有理，她心肠好，能忍能让，对家中老人的孝敬是十里方圆出了名的。外柔与内刚的性格矛盾地统一在她的身上，一个泼辣能干、温柔善良、忍辱负重、争强好胜的妇女形象，活灵活现地站在了读者眼前。

三、抓语言

写平凡人，平凡小事，就得用朴素自然、娓娓道来的语言来写，这样你就能把你的人物和思想内涵结合起来，形成内在的感染力和冲击力。现在有的作品，一开头就大呼小叫，故意作高深，就像唱歌，调子定得太高，让人唱不上去，实在别扭。

在全国得奖的报告文学《我在寻找那颗星》，写一个军人的妻子对丈夫的回忆。从那年的明月之夜，两个人和许多同学乘南下的火车，仰躺在车顶上数天上的星星开始，忆起她与丈夫的相识、相恋、结婚，以及20多年的分居。丈夫长年在世界屋脊青藏高原的边境执行任务，她带上孩子千里迢迢去看望丈夫，而丈夫却得了高原病，在一次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作者在结尾处用这位妻子张彩林的原话——

“首长和同志们都来问我还需要什么，我什么都不需要了，他已经不在了，我把他留给高原，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他的，也许我回家以后，还会和过去一样等他下一次再探家回来。”

没有什么宏大的结尾，但这样更感人，更震撼人心。

《负疚的脊梁》中，写主人公王牛灵在1991年春节将到，准备带队上陕6井时，突然收到妻子林素芳的一封信—

“他爹，你好！

“快过年了，妈和孩子都盼你回来。俺求求你了，不需要多少天，也不需要别的，只要你能回来和全家人吃一顿可口的团圆饭，过一个团圆年俺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家里再没别的事，就是缺钱，买粮买菜，打针吃药都缺钱。娃们嚷着要买个电视机，让娃们经常到别人家去看电视，俺老觉得不顺心，所以俺一狠心就答应了。过年时，俺们瞧着电视，可看到北京天安门，可看到国内外，兴许还可以看到大气田，看到你们那帮“油鬼子”呢！你回不回，俺盼着……“

这些语言，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了，但它却能够折射出人物多方面的思想内涵。当然，朴素自然的语言并不只是指人物语言，还应当包括作者的叙述语言，这样才会达到全篇风格的一致和协调。

对于如何抓细节、抓性格、抓语言的问题，优秀的作家们各有各的说法，但相对一致的见解不外乎深入生活、观察生活、认识生活和捕捉生活这四个方面，关键还在于腿勤、眼亮、脑活、手快、耳灵，逐渐培养自己对生活的敏锐感，这样才会挖掘得到“金矿“，获得有价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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