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晴儿

再来阳朔，赶淡季，出门打车，司机谈吐不凡，当即决定包车一天，看有啥惊喜。

司机自称小黑，淡季时他喜欢开车闲逛，今天刚打开网约，恰巧被我约上。小黑平时主做包车生意，手下有七十人团队，旺季最忙时候，他一早找个咖啡馆，带上Ipad，同时盯几十台车和工作群，随时解决突发情况。

老板小黑说：走，我请你嗦粉儿。一天行程还没开始，就先把我拉到附近镇上一家粉儿店，无装修无游客，选粉儿和加料儿环节，我直接抄他作业，仅少辣，露天桌椅就座开嗦，非常“在地”的体感和口感。

小黑说他2004年南下去深圳打工，在雷克萨斯4S店从基层做到客服经理，2014年国庆前，广西地方政府专门组织各个部门干部来深圳，举办鼓励外出务工青年返乡创业宣导会，农业方向的条件特别优惠。小黑于是连夜写了一页半A4纸的返乡创业计划书交上去，银行、农业部门和招商部门联合审议，很快批准，然后分部门落实。

根据计划书，小黑家在白沙镇，是政府划定的金橘种植区，小黑打算将自家农业用地，全部种植金橘。农业部门免费提供树苗，并派出技术员，一对一上门辅导种植技术；银行依小黑申请，批下一笔贷款，抵押物就是这些树苗，由于金橘树培育三年才产生经济效益，贷款头三年免息，三年后根据收入情况逐步还本付息。贷款主要用于人工、农机农具、农药化肥，如果种植失败，就当树苗抵了贷款，贷款人无需偿还。试错成本如此之低，没有不试的道理。小黑于是请了一位种植金橘的内行人帮忙打理自家橘园，每年按一定比例与他分成。十年下来，贷款早已还清，每年扣除成本包括分成，相当一笔稳定收入。

小黑说，当年听完宣导会，回家考虑一晚上就决定回阳朔了。前一天还西装领带跟领导在办公室开会讨论如何冲业绩，第二天辞呈就摆在老板办公桌上。小黑收拾行李，放下深圳十年打拼的基础，10月8日正式回乡，到今年正好又一个十年，“没一天后悔的”。

因为自家有金橘园，小黑对在地的农业生态特别留意，而且视野广，格局大，边开车边给我介绍：阳朔县下属6个镇，除了种植传统水稻，还因为多山，适合种植经济作物。多年前，政府布局规划了每个镇主打的经济作物品种——白沙镇种植金橘，福利镇种植甘蔗，高田镇种植马蹄，葡萄镇种植葡萄跟苗圃，沙子镇种植淮山，兴平镇种植沙田柚和夏橙。说一半，小黑歪头问我，咱们嗦粉儿就在福利镇，要不要看看甘蔗田？我自然说要。

看完甘蔗田，小黑在路边自掏腰包买了一根新甘蔗，削皮切段一大兜，我边坐车边啃。午饭在白沙镇的山顶茶园，也是金橘产地，恰逢产季开始，路边橘树青黄相间刚挂果。印象最深的，是在甘蔗田里架起手机喊麦直播卖自家甘蔗的年轻人。还有金橘产区依山而建的小轨道。因为金橘树大多种在阳朔连绵起伏的山坡上，水、肥、药等物资会通过小轨道输送到各个角落，采摘下的金橘也通过轨道送到山下，省去不少人工。

小黑喜欢开车，就去做旅游。雷克萨斯客服大佬入这局，简直降维打击。因为服务细腻、附加价值高，从散客、包车，一点点积累起一批忠心耿耿的客户，全年几乎无淡季。他自己做不过来，就分给同行朋友，手把手教他们按自己标准提供服务，如此培养收编了近七十人团队，有些本来就是他深圳4S店里同事，被他劝回来干的。

小黑要求团队，在阳朔只要新开了餐厅或咖啡馆，他们必须第一时间去打卡、评估，新开的酒店或民宿，也要去踩点。拉到游客，会询问他们住宿和餐饮体验，建立内部红黑榜。

此行小黑给我推荐的民宿和咖啡馆，没有我不喜欢的。带我去吃的饭，大众点评里没热度，甚至找不到，无论环境还是口味，均超乎预期。这次两顿午餐，一家馆子在山顶茶园的茶膳，视野开阔，妈妈说很多年没喝过这么好的鸡汤。另一家更魔性，开了一大段盘山路后，又是一段极其狭窄的篱笆小道，眼前豁然开朗，三面标志性青山、水塘、稻田，最后走进曲折幽深的喀斯特岩洞，洞深处摆两张大餐桌。我们就坐在岩洞口搭出来的棚子下吃饭。洞口一眼天然温泉，泉水冬暖夏凉，就在泉眼围住的水池里养鱼。我妈对鱼汤盛赞有加。小黑说他从六岁起就在这家店吃鱼。这么难找的地方，每晚爆满，没有游客，本地人口碑做出的三十年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