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倾一世情，抱得美人归
——品读孟学箴《忆江南》画册有感
文/任小蓉
一
认识孟学箴老先生，缘于他编著的《老万州》画册。那是他一生摄影的丰硕成果，为万州留下浓墨重彩的乡愁记忆，也是他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献的厚礼！我去采访他，写了报告文学《老万州，乡愁的复活》。
在人的一生中，要遇见很多人。有的如白驹过隙，有的却挥之不去。我和孟老的交往虽短暂，但产生了一种敬重与信任，成了文友、忘年交，这是十分难得的。
总忘不了那个江南的人间四月天，一个细雨霏霏的清晨，那密密的雨帘下，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老人，一袭浅灰夹克衫，罩在清瘦的身板上，很是精神，一头稀疏的华发沾上晶莹的雨珠。他在等我去采访，一种敬意在我心底油然而生。从此，他那轻声细语的谦谦君子形象，便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不久，他把那即将付梓的《忆江南》图、诗、文稿送我说，“你帮我看看，修改一下。”我真是受宠若惊了，老师高看我了，我只有拜读的份儿。
当年，孟老又把刚出版的《忆江南》画册送到我手中，说一定要写篇文章。真是盛情难却，在诚惶诚恐中，只好恭敬不如动笔吧！
可是这两年，因各种事由耽搁了，为画册作文的事就一直搁在那儿。在这期间，我和孟老常微信联系，没想到去年5月25日，却是我俩的最后一次对话。5月29日，我忽闻孟老仙逝的噩耗，我不禁潸然泪下，愧对于他，欠他这篇文章。
如今，我重拾拙笔，以告慰孟老在天之灵，愿他在天堂能够看见。
二
对于每个人的一生，其实就是一个修行的过程。修行，其实就是修养德行，就是修心。
孟老发自内心的自我，一生为江南沉醉，摄江南，诗江南，写江南，出版《忆江南》的过程就是修行的历程。
那个阳春三月的万州，乍暖还寒。孟老不顾九十高龄，再次披甲上阵，挎着帆布包，紧握摄像机，独自一人踏上江南的旅程。他是去江南补漏拾遗，生怕错过一幅美图，失去一次诗意的感悟。他的神情，那心态分外年轻，像是要去会见梦中的情人，心仪的姑娘，不管多苦，风餐露宿，愿舍得为她摘下岁月的最后一枝桃花。沉浸于江南的美景，是他一生最惬意的时光，最想完成的一项事业——他的《忆江南》啊！
功夫不负有心人。之后，孟老用一生拍摄积累的江南图片，进行了精心的后期制作。他认为所拍摄的图片只不过是创作的素材，摄影艺术创作的功夫既在拍摄前期又在后期。终于，他把拍摄的普通照片转变成一幅幅空灵、悠远、富有诗意的画卷，成为108幅收入《忆江南》的精美艺术图片。他又博览古今，从李白、杜甫、白居易等文人大家写江南的诗词中，挑选出了108首诗（词），以丰满符合他的图片画面。在图片和诗词的基础上，他写出108篇精美的散文，饱含着对江南爱的人生感悟。三个“108”，实现了他一生的梦想。
三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美即生活。”
是否可以解释为进入艺术作品的生活，都可以给人美的享受，即生活。
以画册第二幅《烟柳画桥淡淡风》为例，画面是浅浅的淡蓝色，几支垂柳，斜倒水面，吻着湖水，烟雾铺堤，水路纵横，倒影绰绰，左上方淡蓝到留白，配上韩愈的诗：“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无疑江南的小雨，烟柳是韩愈诗词的主题，与孟老的画面是一致的，是起到点睛化龙的美诗美图。
孟老手握相机五十余载，最后还是江南让他最为陶醉。这里的一山一水一柳一雾是他眼里的情人，是西施的眉眼和笑靥，迷蒙的雨帘、吻水的柳枝，是西施的举手投足。于是，他放慢脚步，走得很轻，生怕惊动了她，终于忍不住，发出“柳絮已将春去远，海棠应恨我来迟”的感叹。这是九十高龄的孟老吗？这么年轻，还富有激情！这也许就是江南对孟老的召唤、吸引、重要和离不开的缘由吧！
所以，孟老和江南的关系，是情人和西施的关系。孟老眼里心里相机里全是江南的唯美，如果不是情人关系，就不会成就他的《忆江南》画册吧。
四
学者、美学家卫之祥先生在他的《美因三论》里称：“文学的本质特征在于描写的内容和对象，既不是游离于创作主体意识之外的纯客观的社会生活，也不是脱离客体，不受客观社会生活制约，完全和现实基础相割裂的纯主体的主观意识，他是作家艺术家感受生活源于生活而生成的‘心灵屏幕’。”
可以这样认为，孟老是主体，江南是客体。孟老有一双慧眼，发现了江南的美，并将眼中的美幻化为心中的美，再通过心灵屏幕，孕育出他的图片和美文。所以，卫老说，“心灵屏幕贯穿于文学的萌芽，诞生和奉献于社会的全过程。”我认为，心灵屏幕就是灵感的前奏，心灵屏幕具有文学的分量和动力，促成作品的诞生，让读者顿悟，产生共鸣。
以第37幅作品《梦入江南烟水路》为例。
这幅画面色调有点灰暗，黛青色为主调，呈现的是江南水乡一隅。房屋翘檐、青瓦、粉墙、树木都是迷蒙掩映的，唯有那悠长小巷走出的丁香姑娘，身着月白色上衣，撑着金色油纸伞，这使得小巷光阴都明朗了起来，连青石板街也有了淡淡的微光。是丁香姑娘在小巷的出现，点燃了小巷的迷茫亮光，这时你朗读宋代晏几道的蝶恋花词：“梦入江南烟雨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真恰如其分，这首词与图片意境搭配得淋漓尽致。而孟老的美文称“在又长又寂寞的雨巷里，寻找梦中的你，雨落黛瓦聚成流，变成青石板上的脚步声……门环依旧，青苔依旧，却再也见不到那哀怨的眼神，只剩下了丁香淡淡的幽香……”当你看到这里，读到这里，你不感动不行，你眼中不噙满泪花才怪。孟老是一个描摹高手，有情有景有义，柔软的文图诗令人肝肠断。
108幅图、文、诗词，篇篇唯美，让你读罢不能，控制情绪，挥之不去，恕不能一一解读。
五
什么叫美的情趣，什么叫美的享受？
只要读完孟老的《忆江南》画册，你就会找到答案。
徐志摩的诗作：“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这种意境好像是一种景象，经过了，不存在，但其实又存在——天上的云飞走了，消逝了，但投影在你波心却击中了心灵，实际上是存在的。如孟老对江南一年四季的美景，以不同的视角，不同的时间、地点、人物和心情，用虚实结合的图景诗文记录下来，从波心到波纹到美图美文，讲述迷茫中的故事，让人体味江南的烟柳，四季轮回，远山近水，楼台亭榭……营造出的诗情画意令人陶醉。我们跟随他看图品诗读文，是一次净化心灵洗礼灵魂的美的享受。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忆江南》画册的朴素与干净，每幅图不超过三种颜色，形成的画面简洁清爽。虽都是江南的烟云、柳树、长堤、小桥、船只、桃花、樱花，以及迷雾中的西湖、小雨中的街巷，但每个画面视角不雷同，各有特色，静动结合，浓淡相配，有沉思，有欣赏，有生机与活力，让人身临其境。
欣赏《忆江南》画册，是在品读孟老的人品、人生、艺术境界和淡雅的风格。《忆江南》实践了他对艺术执着追求的三个突破：图片不是真实的记录，而是经过剪裁取舍的艺术图片，画面留白，给读者想象创作留下空间；以古典诗词配图，增强画册的文学内涵与文学高度；原创散文更增加了画册的外延，使图、诗、文有机互补，相得益彰。手捧画册，你会爱不释手，你会走进去与图、诗、文对话，只觉浑身轻松、心旷神怡。
斯人已去，精神尚存。孟老走了，再也见不到他的音容笑貌，但他留给我们《忆江南》和《老万州》画册，是两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只有沿着这两本画册去追寻他的足迹，学习他对艺术执着的追求，方是最好的纪念！他淡泊名利，宁静致远的唯美情操，永远镌刻在我们心里，值得回忆回味，成为我们学习的榜样！
孟老，您倾注一生心力的《忆江南》是大美。
作者简介：任小蓉，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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