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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得天下,第一功臣是萧何;刘秀得天下,第一功臣是邓禹。曹操打天下,最依仗的人是荀彧;刘备打天下,最依赖的人是孔明……也不知道大家能否从中明白组建冠军团队的要点?那就是要补齐短板,要找到合适的人去建立和维护一个稳定的管理体系,要有人帮忙打理和消化已有的地盘,要有人能源源不断地提供再次扩展的动力。萧何、邓禹、荀彧、孔明等等,其实都是这样的人。

所以,当年在京口起义的当天,刘裕就因缺少这样一个角色而忧心忡忡,他对何无忌说,他急需一个大管家,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因为他刘裕一直就是靠打打杀杀闯天下,平时很难接触到这种类型的人才,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但何无忌不一样,一直是中高级军事官员,见识和资源都丰富得多。

裕问无忌曰:今急须一府主簿,何由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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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此,何无忌便向刘裕推荐了世居京口的刘穆之。刘穆之是一个成名已久的文化人,当时正在给建武将军、琅邪内史江敳做主簿。

世居京口。少好《书》、《传》,博览多通,为济阳江敳所知。敳为建武将军、琅邪内史,以为府主簿

刘裕立即派人带着自己的招聘书去找刘穆之,兄弟,咱的创业公司还缺一个总经理,你赶快加入,到咱这来,空间很大、前途很广、职权很重。

刘穆之思量再三之后,答应了刘裕的招募,并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就是奔着给刘裕当总经理而来的。

穆之曰:贵府始建,军吏实须其才,仓猝之际,略当无见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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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有情妾有意,那还说甚?刘裕立马表态,有了刘穆之的加入,自己大事可成。

裕笑曰:“卿能自屈,吾事济矣。”即于坐署主簿

后来,刘裕击退了桓玄而进入了建康,除了自己主抓军事外,其他政事几乎都交给了刘穆之。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双剑合璧,很有默契。

裕始至建康,诸大处分皆委于刘穆之,仓猝立定,无不允惬。裕遂托以腹心,动止咨焉;穆之亦竭节尽诚,无所遣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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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穆之很给力,立马有条不紊地整肃东晋松弛的朝纲,慢慢着力恢复东晋朝廷的生机。而刘裕也知道刘穆之这是在帮他发展生产,所以带头给刘穆之支持站台,只要是刘穆之推行的政策,他刘裕带头执行,谁敢抵触反对,刘裕就找谁的麻烦。

时晋政宽驰,纲纪不立,豪族陵纵,小民穷蹙,重以司马元显政令违舛。桓玄虽欲厘整,而科条繁密,众莫之从。穆之斟酌时宜,随方矫正;裕以身范物,先以威禁

所以,咱们可以看到刘裕在进入建康之后,作战手笔越搞越大,根本原因就是刘穆之帮他四分五裂的东晋朝廷重新拧成了一根绳。东晋上一个能实现如此效果的人,其实是桓温。

内外百官皆肃然奉职,不盈旬日,风俗顿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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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在刘裕北征南燕、南诛卢循、西灭桓氏、刘毅、司马休之的过程中,刘穆之一直充当了他的中央处理器,在内总管朝廷政务,在外供应军需给养,甭管是多少事、多大的事,只要事情到了刘穆之那里,全部当机立断地给出解决方案,从来不耽误刘裕的事。

刘穆之内总朝政,外供军旅,决断如流,事无拥滞

不同部门的人、不同级别的诉求,里里外外的意见、堆积如山的文件,人家刘穆之就是凭实力豪横地拿捏了,一边看请示文件一边就能手写批示,眼睛和手都用上了,还不浪费耳朵,还可以同时听下属汇报工作。耳朵也用上了,还不浪费嘴,他还能立马口述相应指示。眼、耳、口、手全是输出端口,还不带出错的!就问你们服不服?

宾客辐凑,求诉百端,内外谘禀,盈阶满室;目览辞讼,手答笺书,耳行听受,口并酬应,不相参涉,悉皆赡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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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刘穆之还是个精力狂人,喜欢和来往宾客谈笑,从早到晚无论是干活还是开派对,从来没有累的时候,就算偶尔有闲暇时间人家还亲自抄书勘定古籍错误。典型的又能干又勤快,跟我们的诸葛丞相一个属性。

又喜宾客,言谈赏笑,弥日无倦。才有闲暇,手自写书,寻览校定

但是刘穆之也有一个唯一的缺点,就是奢侈好排场。他曾对刘裕说自己出身贫贱,当初维持生计都难,苦日子过怕了。现在跟着刘裕混出头了,虽然也想做个节俭的人,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奢侈一把的心。当然,除了这一方面,其他事上他是对刘裕问心无愧的。

性奢豪,食必方丈,旦辄为十人馔,未尝独餐。尝白裕曰:穆之家本贫贱,赡生多阙。自叨忝以来,虽每存约损,而朝夕所须,微为过丰,自此外一毫不以负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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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穆之这点小问题是问题吗?绝对不能算是什么大问题,甚至都有可能是他故意为之的,因为王翦、萧何都早已经这么干过了。有时候,人的能力太出众、功劳太大,确实是要在领导那里留点小把柄、小瑕疵。请大家记住,越是大领导,在是非对错方面,都是有红线的,一般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找你麻烦,只要你别干什么出格的事情。

也正是基于刘穆之跟刘裕时间久、感情深,能力足、功劳大,精力足、身体好,他在刘裕北伐后秦第二年(417年)的猝然去世,才各种引人遐想——引用两位史学家的感慨供大家先行参考一下。

胡三省:“刘穆之辅刘裕,岂惟才智不及荀彧,而识又不及焉。”
孙奇逢:“如荀彧、刘穆之之徒,始从操裕,岂遂欲弑逆哉?惟其渐渍顺长而势卒至此耳。虽然自弑,逆以下苟一事不道,而苟从之,皆为失大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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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416年刘裕意欲北伐中原再进攻关中,其实战术安排是非常明白的,就是东路和中路先锋军去打通进入黄河的水路,为自己的主力军创造条件,西路先锋军则是直取洛阳,在洛阳等待主力军会合,再合力攻打西进关中的门户潼关。

刘裕的北伐行动是在八月开始启动的,然后九月他就率大军抵达彭城,静待汴水和桓公渎的河道开通消息。中路军若是顺利夺下石门水口,疏通了汴水,保障了入黄河的通行条件,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实在不行,只能走东线入黄河去直接面对北魏的战略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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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刘裕的东、中、西三路先锋军进展都是很顺利的。

西路军王镇恶、檀道济一路北上,简直就跟解放军进城一样,一路受降到了新蔡才遭到象征性抵抗,他们摧枯拉朽地干掉敌军,不久又顺利拿下了许昌。

中路军内部分工了,沈林子带队去抢占石门水口,刘遵考则负责疏通汴水河道。结果沈林子进展十分顺利,先攻破仓垣逼得后秦兖州刺史韦华投降,随后乘胜进占了石门水口。但刘遵考这边却因石门水口被堵几十年,积淤太严重,汴水河道本身也是荒芜多年,杂物太多,所以根本就难以疏通。

东路军这边,王仲德于九月率龙骧将军朱牧、宁远将军竺灵秀、严纲等开通了桓温故道,率水军进入了黄河,逼近滑台,吓跑了北魏兖州刺史尉建

王仲德水军入河,将逼滑台。魏兖州刺史尉建畏懦,率众弃城,北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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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大家必然会提出一个疑问,王仲德夺了北魏的滑台城,北魏能善罢甘休?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咱们本篇要先按下不表,咱得集中笔墨说刘穆之的事情。

随着三路大军的进展顺利,淮河和黄河的连通顺畅了,刘裕的北伐先锋军离洛阳也越来越近了,后秦的朝堂也自然无法安宁了。后秦的东平公姚绍力主放弃孤远的安定,收缩防线,提前为死守关中做准备;但左仆射梁喜则表示安定是抵御赫连勃勃的桥头堡,不能放弃。其实这俩说的都有道理,只是后秦只剩半口气了,两条路怎么选都是死路。

还没等后秦拿定主意,后秦阳城、荥阳全部投降,王镇恶檀道济已经军至成皋了。镇守洛阳的老四姚洸赶紧找他哥求助,姚泓命越骑校尉阎生率三千骑兵、武卫将军姚益男率一万步兵去协助镇守洛阳,又派镇蒲坂的老二姚懿渡过黄河驻扎在了陕津做后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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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洸的宁朔将军赵玄建议固守金镛城待援耗死晋军,姚洸的司马姚禹则与赵玄势不两立,并和檀道济已经勾搭上了,一个劲地拱火,说坚守是示弱,要主动出击。

姚洸最终派赵玄率一千余人向南守柏谷坞,派石无讳向东戍卫巩城。

很快成皋天险不战而降,檀道济等长驱直入。石无讳逃了回来,赵玄战死,姚禹逃出城投奔檀道济。

十月二十日,檀道济军至洛阳。两天后,姚洸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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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东晋没怎么费力就再次拿回了东都洛阳。但甭管洛阳是咱捡来的,还是别人半卖半送过来的,恢复旧都是大功一件,这总没得跑。

拿下洛阳后,东晋于十月底迅速派司空、高密王司马恢之为代表到洛阳去拜谒祖宗们的陵墓,并设立专门的守陵团。

但是东晋朝廷和司马家的体面我刘裕已经帮你们赚回来了,我刘裕的体面是不是麻烦你们自觉一点?啥体面呢?你得给我嘉奖嘉奖嘛,要给我加九锡嘛。有些事,我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要,但你们不能不自觉地不给呀!

可是,刘裕在彭城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他想要的消息,到了十二月,他终于憋不住了,派左长史王弘回建康暗示朝廷给他加九锡。

太尉裕遣左长史王弘还建康,讽朝廷求九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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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就搞大了,因为事实逼得刘裕很不体面了,让刘裕感觉不体面是有人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这事明面上的第一责任人是谁?自然是镇守朝廷的刘穆之。领导在外面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总揽朝政的你怎么能不及时表示呢?改天换地这种事是需要三劝三辞的,收复洛阳这样天大的功劳你都不主动劝进,你认为得等刘裕立下多大的功劳才可以劝进?你刘穆之这样的表现,只会让刘裕认为你压根不希望他加九锡、篡晋。

因为没有主动劝进而逼得刘裕亲自派人来主动索要,刘穆之居然被吓出病来了。

时刘穆之掌留任,而旨从北来,穆之由是愧惧发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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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刘穆之为什么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吓出病来了呢?是刘裕直接对他进行了死亡警告了吗?可能性不大,因为刘穆之当时替刘裕掌管着整个大后方,刘裕暂时还离不开他。可既然刘穆之都被吓出病来了,也可以猜出刘裕的人应该是也对刘穆之敲打了一下。你刘穆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忠于我还是忠于晋室?以前你那么会办事,这次怎么如此迟钝?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我当皇帝?或许你只是想做一个荀彧那样的忠臣?

刘裕对刘穆之与当年曹操对荀彧,何其相似?从刘穆之受到的惊吓程度也可以看出来,刘裕其实跟曹操是一类人,猜忌心极强、手段极狠。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多事情就注定回不去了。当初对你有多大的期待,失望之后的报复和压制就会有多厉害。当年,荀彧被曹操给逼死了,被道心种魔的刘穆之又还能活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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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年之后的公元417年十一月,已经拿下长安的刘裕接到了刘穆之的死讯,据说是病死的。刘裕听说刘穆之的死讯后震惊悲痛,哀嚎惋惜多日。

辛未,刘穆之卒,太尉裕闻之,惊恸哀惋者累日

刘裕对刘穆之的死,悲伤的成分有几分真假,这个不得而知,毕竟曹操在逼死荀彧之后也曾痛哭流涕。但说他完全是假悲痛,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即便希望刘穆之死,也不是这个时候,而是他完成篡晋所有步骤前夕或者之后。当前,刘裕还是渴望刘穆之能帮他多撑几年,让他能够再心无旁骛地气吞万里如虎几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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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实际上,刘穆之其实也算是用自己的性命最后一次拽了刘裕一把,因为当时的刘裕不顾军心动摇、将士疲惫,还要继续往陇右方向打,如果不是刘穆之的死强行制止了他,刘裕的不败人生能否保得住还真不好说。老兄弟们都不想努力了,你刘裕真的能带着他们一直创造神话下去吗?项羽是已经证明自己不行了,你刘裕行不行咱不知道!

始,裕欲留长安经略西北,而诸将佐皆久役思归,多不欲留。会穆之卒,裕以根本无托,遂决意东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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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刘穆之是否真的是病死的,刘裕都是难辞其咎的。刘毅、诸葛长民等当年京口起义的元老们一个个先后被刘裕弄死,刘穆之怎么能相信你会唯独放过他呢?聪明如刘穆之这样的人,不难想象得出,等你想成为曹操的刘裕真的成为了曹操,他就必然要成为荀彧。与其到时候死得不够体面,这种恰到好处的死,何尝不是彼此最大的体面。

刘裕刘老板,我尽心竭力地帮你站好了最后一班岗,帮你拿下了关中。赶快带劳师远征的兄弟们回来休息吧,别去挑战极限了。我曾经没有配合到位,让你难堪了,我以死谢罪,咱的家人希望你能体面地照顾着。你后面要干的事都是会招致骂名的事,咱就不陪你玩了。而且,据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不会让我死在你后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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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决定要放手了,尽管心中满是无奈与不舍,但或许这是最好的选择……刘穆之之死,把最体面的解脱和成全,既给了自己,也给了刘裕。刘穆之不再需要去争取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刘裕不必承担卸磨杀驴的罪名去再杀一名老兄。

最后,如果非要说刘穆之就是病死的,我宁愿相信刘穆之是自杀式地病死的。

旁白:我们总是容易犯一个巨大的错误,容易信以为真地认为自己真的是别人的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