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饭桌上,陈玉梅一边低头择着菜,一边听着婆婆陈老太嘀嘀咕咕地念叨。

“玉梅啊,你也不小了,整天就围着这房子转,不累得慌?”陈老太一边捧着茶杯,一边慢悠悠地说。

“妈,我这不是为了咱家嘛!再说了,这房子有烟火气,人才能有盼头。”陈玉梅不抬头,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坚持。

婆婆咂了咂嘴,抬眼看了看她,声音又低了下来:“再盼下去,年纪就真的过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憋着的劲儿,可你也得想想你自己的后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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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梅手一顿,嘴角扯出一抹笑:“妈,我后半辈子,就陪着您和小军过。”

提到小军,陈老太眼圈一红。她的孙子,今年十五,正是高一的年纪,自从五年前懂事起,就常常问妈妈:“爸是不是去了特别远的地方才没回来?”

每次陈玉梅都低头揉揉孩子的头:“嗯,特别远,远到……得很多年才有机会再见。”

厨房里飘出阵阵饭香,陈玉梅默默擦了擦手,端起碗筷:“妈,咱吃饭吧。”

陈老太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陈玉梅的丈夫李大柱,是个工地上的工头。十年前,他在一次塌方事故中遇难,留下了一家老小。那一年,陈玉梅三十岁,儿子小军才五岁,婆婆年近六十。

消息传来的时候,陈玉梅刚煮好一锅小米粥,满心欢喜等着大柱回来。可她等来的,却是大柱工友急匆匆的敲门声和一句:“嫂子,大柱出事了。”

自那以后,陈玉梅像换了个人。她把小军送进小学,自己白天在菜市场卖菜,晚上兼职做手工,日子过得虽不宽裕,但她咬牙也没让这个家散了。

陈老太看在眼里,心疼得不行,但每每提起再嫁的事,陈玉梅总是笑着摇头:“妈,我这心里啊,装不下别人了。”

十年了,陈玉梅的心确实“装不下别人”,却不仅仅因为她对大柱的感情。

这一天下午,陈老太的身体突然撑不住了。陈玉梅连忙叫了救护车,忙前忙后地把婆婆送进了医院。医生摇头叹气,说陈老太年纪大了,身体透支得厉害,怕是撑不了多久。

病床前,陈玉梅握着婆婆的手:“妈,您别多想,我就在这儿陪着您呢。”

陈老太虚弱地笑笑,眼里却泛着泪光:“傻孩子,你为我们这个家操劳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能陪我到最后?”

“妈,别这么说,咱是一家人……”

话没说完,陈老太一把抓住她的手:“玉梅,我有件事瞒了你十年……”

陈玉梅愣住了:“妈,什么事?”

陈老太闭了闭眼,声音哽咽:“大柱的那场塌方,不是天灾,是人祸。当时……当时工地出事,他为了救工友,硬是让他们先撤。可老板后来为了掩盖真相,给了我一笔赔偿金,叫我别声张……我对不起你……”

陈玉梅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丈夫的遗物、工地送来的“丧葬费”、婆婆多年来守口如瓶的沉默。

“妈,这事儿,您为什么瞒我?”她声音颤抖,眼里透着委屈和愤怒。

“我知道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答应……可那时候小军还小,这笔钱,我只能当救命钱……”陈老太眼里涌出泪水,“我错了啊,玉梅,可我……我真是为了这个家……”

陈玉梅一时间说不出话,眼泪滚滚而下。这些年来的心酸和隐忍,此刻仿佛找到了出口。她抓着婆婆的手,哽咽着说:“妈,我不怪您。可大柱他……他走得太冤了。”

陈老太用尽力气抬手抚上陈玉梅的脸,声音如细线般微弱:“玉梅,人活着,不能总被过去牵绊着……我只希望,你能放过自己,也放过这段日子……我这辈子,对不起你。”

话音刚落,陈老太的手缓缓垂下,永远闭上了眼。

陈老太去世后,陈玉梅收拾了婆婆的遗物。她在一个旧皮箱里,发现了当年那笔赔偿金的存折和一封信。

信是大柱生前写的,字迹歪歪扭扭,但却满是真诚的叮嘱:“玉梅,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可千万别把日子过成死水。咱小军得有个能笑得出来的妈,你也得有自己的幸福……”

陈玉梅捧着信,泪如雨下。那一晚,她在厨房坐了很久,看着灶台上摆放整齐的碗筷,仿佛听见大柱还在厨房里忙前忙后,陈老太在厅里喊:“玉梅,汤好了没?”

十年的坚守和隐忍,终究没能带回大柱,也没能阻止婆婆的离开。陈玉梅擦干眼泪,终于明白婆婆临终前那句“人活着”的真正意义。

从那以后,她不再把自己困在回忆里。她带着小军去旅行,开始接受朋友的相亲介绍,甚至参加了社区活动。

三年后,她遇到了一个叫刘建国的男人。刘建国是个寡居的木匠,老实厚道,对小军也关怀备至。

婚礼那天,陈玉梅看着照片里大柱的笑脸,心里默念:“大柱,我这辈子忘不了你,可我也会好好活着。你看着,我和小军,都过得很好。”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帘洒在陈玉梅的脸上,那一刻,她觉得仿佛看见了大柱,正站在阳光里,朝她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