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导读】
/daodu
内江解放初期,曾匪患成灾、民不堪扰。本文作者通过回忆儿时见闻,从不同的视角,管中窥豹地再现了那个年代的特殊战斗。
在新旧政权交替之际,在内江人民欢庆解放之时,内江三元糖厂的工人们,在党的领导下,拿起了武器保卫工厂、保卫家园,顺利地将这一民族资产交付人民,并使土匪不敢来犯;而不设防的天宫酒精厂和露富的市民,就遭到了穷凶极恶的土匪明火执仗地疯抢。
文章描述生动形象,刻画细致入微,语言朴实无华;情节跌宕起伏、险象环生、扣人心弦,可读性强。随着故事的展开,我们时而屏声静气,时而揪心不已,时而长舒口气……
当我们从作者充满刀光剑影的往事之中回到当下,一种幸福感会油然而生,倍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国泰民安的和平生活。
记忆中的内江匪患
马隆隆
1949年末,解放战争尚在进行,不过已接近尾声。内江虽已解放,但新政权还在巩固的过程中,国民党的残渣余孽,就裹挟一些群众,形成一股一股的土匪,与新生红色政权为敌。以致内江周边,时有抢案发生,再远一点的地方,就有大股的武装匪徒与人民政权对抗,甚至攻打区乡政府
我从小跟随父母来到内江,亲身经历了内江解放,以及解放初期的“征粮剿匪”和“清匪反霸”,现将我当时的所见所闻回忆如下。
在南京大屠杀的前一周,我的父亲马兆年带着全家从南京来到四川。一路上像“黄鱼”一样地挤在肮脏的货车里,餐风露宿,历尽艰辛,在泸州,还遭遇了日寇的大轰炸,一无所有地到达了成都。
后来,父亲好不容易在外贸部门找到了工作,全家人才安顿下来,可是不久就被派到内江来主持修建三元糖厂,他又拖家携口到达内江。工厂在郊外,城内设立了办事处,最先在南街子的九一茶社,后来搬到文英街邮政局对面,底层的门面办公,我家就住在楼上。
解放军进军大西南,逼近内江,城里已能听到椑木方向的炮声。市民们既兴奋又紧张,等待着这一历史性时刻的到来。一天早上,我家开门,突然发现地上有一封信,父亲赶快捡起来拿到屋里观看,原来是内江地下党写给他的。信的主要意思是:内江解放在即,三元糖厂是内江仅有的一点民族工业,请你一定要组织好职工积极护厂,防止敌特破坏,要为人民立功等等。父亲正在担心工厂的安全,这封信来得太及时了,可说是正中下怀,给了他无比的信心。
后来,厂里遵照党的指示,组织职工积极护厂。厂里本来有一个厂警班,领头的叫胡班长,有十来支步枪,再加上一些青壮职工,就组成了护厂队,日夜巡逻,终于使糖厂毫发无损地回到了人民的手中。没想到的是,正是由于有了这支队伍,让后来的土匪不敢打三元糖厂的主意。
驻守内江的国民党军苏团长,率部逃到资中,后在那边起义,因此内江是和平解放的。社会贤达张文修、邹作圣等率市民热烈欢迎解放军入城。
刚解放时,百废待兴,基层政权尚未健全,匪患相当严重,特别是在距离县城较远的乡间,土匪十分猖獗。内江县第五区副区长郭双才同志,积极带领同志们开展“征粮剿匪”工作。一天,区公所被土匪包围,郭双才同志在组织大家突围时中弹牺牲。为了纪念他,区公所所在地便民乡(黄连铺)改名为双才乡,也才有了郭北、郭南等地名。后来开展了清匪反霸等运动,几经波折,才将匪首等人擒获并镇压。
我父亲在解放初期是三元糖厂的负责人,政府向厂里派的军代表叫许光增。一次,我父亲和他一起到荣昌、隆昌一带的某个小镇出差。公务办完后,天色已晚,便在当地的一家旅店住下。军代表警惕性很高,仔细地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只见店内店外一切正常,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服务的正常服务,不料突然一声锣响,几乎所有的人都变了脸。
服务员从床板底下抽出马刀,厨师从墙角拖出梭镖,还有些人手持长短枪支就往外跑,一时间,店外嚎叫声和枪声不断。我父亲和军代表老许不明情况,只好伏在墙角观察。忽然,一个杀红了眼的匪徒大吼着举起马刀向他们扑来,军代表带有盒子炮,手起一枪将其击毙。
后来才知道,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暴乱。镇上的人早就加入了他们的组织,平时照常生活,听到暗号就全体出动,实施暴乱。由于解放军出动,暴乱被镇压,我父亲和军代表才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内江。
经历了此事,我父亲和军代表老许都觉得要加强厂里的防卫,回厂后,他们加强了护厂队的训练,并对大家进行了安全教育,要大家提高警惕。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免不了紧张,有时候我们也住在厂里的家中,一到晚上,各家的小孩就会集中到仓库里睡觉,厂里专门派人看护。
有一天,一职工值夜班,他蹲守在暗处。突然,看见远处蔷薇架下好像有一白衣人伏地,此人立刻高度紧张,与同伴一起严密监视着。后来,那白影甚至动了起来,向他们隐蔽的方向爬过来,这几人更是血脉贲张,心跳加速,并已举枪瞄准。不料逐渐接近,仔细一看,竟是厂里的一条名叫白虎的狗。由于三元糖厂在当时是内江最大的工厂,护厂队有枪名声在外,所以自始至终,虽然大家都生活在紧张的气氛中,土匪却从来未敢来犯,公私财物,毫发无损。
但一河之隔的天宫酒精厂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天宫酒精厂地处万里坡与三元糖厂隔江相望,就在三元糖厂的斜对面。这是一家私人企业,厂长刘承中,是个民族资本家。两厂因业务上有往来,人员相互熟悉。
一天早晨,我家刚开门,就听见街上有人吼:“天宫酒精厂遭土匪抢了!天宫酒精厂遭土匪抢了!”再一打听,才知是昨晚发生的事。父亲非常着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口里不停地念叨着几个熟人的名字。
正在这时,武髙旭工程师穿着一袭军大衣突然到我们家(文英街)来了。令我诧异的是,以前他进城来,总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这次却灰头土脸,衣着将就,神色慌张。父亲忙把他迎进屋,给他倒上一杯热茶,大家立刻围上去,七嘴八舌地询问。他喘着粗气,喝下几口热茶,才在众人询问之下,叙述了昨夜天宫酒精厂被抢的经过。
其实在几天之前,已有异常情况。天宫酒精厂的职工,大都住在厂里的宿舍内。临近年关,大家都在准备年货,香肠,腊肉,处处可见,但宿舍的屋顶,这几天却常有小石子滚动的声音,有人以为是邻居装怪,便扯长脖子骂街。事后才意识到,这是土匪在投石问路,对厂区进行侦查。
半夜,人们被阵阵锣声和凶狠的吆喝声惊醒,接着,有人用枪托砸门,砸不开就用刺刀撬。总之,就像电影中鬼子进村一样,挨家挨户把职工宿舍中的人员都驱赶出来,在一块空地上依次站队。突然,一声刺耳的枪响划破夜空,土匪们急问,哪里打枪,哪个打枪?得不到回答,不久土匪中有人喊:“我们遭了一票!”这就是他们死了一个人的意思。
原来,职工中有一个叫邵阳毅(音)的,解放前曾是某地的警察局长。土匪撬他的门,他侧身一边,躲在保险柜后边,对着门就是一枪。他的枪,是一把美制卡宾枪,用的子弹,是美国的达姆弹,弹头有毒,见血封喉,故此中弹之匪,断无生望。
邵开枪之后,见土匪势众,便隐藏了枪,也跟大家一起出来站队,但这时土匪岂肯甘休,不断厉声追问是哪个开的枪。其中一个土匪,曾经在老邵的警察局中干过警察,当然认识局长。他看见了老邵,两人一对眼神,此匪心照不宣。尽管他也怀疑这枪是老邵打的,但念及旧情,便尽量转移话题。到后来,土匪们竟不再追究,哄抢财物去了。
土匪依次从站队职工身上,摘下戒指,手镯,手表等贵重物品,就连武高旭的眼镜也被摘去了。他是深度近视眼,立刻眼前一片茫然。抢劫持续中,土匪们把人们身上的财物抢光后,就留一部分土匪控制局面,其他的便入室翻找,稍稍值钱的东西,都无一放过。
此时,一个土匪走近武高旭,仔细看了看,大声说:“这不是武先生吗?哦,武先生可是好人,最肯帮助人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在我有困难时,给了我XⅩⅩ钱呢?武先生,你还记得吗?”武高旭想了想,摇摇头说:“不记得了。”武后来说,我傻呀?就是记得也不能讲呀,何况我真的不记得了。
这个匪徒似乎还是个小头目,他反复跟其他匪徒讲,武先生是个好人,并问武:“武先生,你有没有特别需要留下的东西?”武说:“其它的都不需要,但我是近视眼,没有眼镜就跟瞎子一样,所以,能不能把眼镜还给我?”那匪徒大声询问:“喂,哪位兄弟拿了武先生的眼镜?”连问几声,后来居然还真的把眼镜要了回来。
武分析说,这些土匪成分复杂,可能有旧警察、国民党的散兵游勇、万里坡一带的农民、黄包车和架架车车夫等。很多人是被裹挟的。
后来,有人喊:“涨水啰!涨水啰!(土匪黑话,意即有解放军来啰。)”随后土匪就匆忙地带着尸体撤离了,而职工也都急忙回家去收拾那满屋的狼藉。
从我们家往现交通路口方向数第三家,是五官科医生余清河开的私人诊所。余清河,姓余名沱字清河,老华西大学毕业,留美博士。此人文质彬彬,性情温和,其妻贺曼霞是万县人。医生的收入稳定,日子过得不错。
贺曼霞爱好穿着打扮,常去文英街街口的茶馆里喝茶,一坐就是大半天。她每次去时都要精心打扮,特别是夏天,穿着短袖旗袍,露着白皙的膀子,还带着一对金光闪闪的大膀圈儿。这大膀圈儿还不止一对,不同样的两副轮换着戴。殊不知就此埋下隐患。
我们住的地方都有一个后门,通往一个大院子。大家可以在院子里活动,但要出去就必须经过第一个门面右侧的一条小巷。事发的前几天,就发现有人挑着空担子通过小巷进入大院窥探。问他找哪个,他就谎称有人买了他的东西没给钱;问他姓什么,他就手搭凉棚往上看,做思索状,其实是看余清河家与大院是否有门相通。
土匪踩点完成后,抢劫就开始了。一天晚上,土匪们以看病为名喊开了余家的大门,然后多人一拥而入,用刀枪抵着余清河两口子,说想活命就交出两副金榜圈儿。贺曼霞哪里舍得,就推说没有,打算硬扛。匪徒们见不能得手,态度愈加强横,手枪抵在背上,刀尖刺在了身上。最后还是余清河胆小,怕老婆吃亏,带土匪撬开地下两匹砖,起出了好大的两副金膀圈儿。土匪喜出望外,也不恋战,丢下满地的刀枪匆匆撤离。
看看地上的这些武器,刀是用牛皮菜的菜帮子削的,刀柄用红布包着,手枪呢,枪柄也包了红布,而里面裹着的是一把扫床用的小扫帚。
当时解放战争还在进行,野战军在前线奋战,地方部队不可能有充足的兵力,所以土匪有了可乘之机。但是,内江的匪患与全国各地的匪患一样,都属于螳臂当车。各级党和政府紧紧依靠群众,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清匪反霸斗争,终于肃清了匪患,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作者简介
马隆隆,1941年5月11日生,中国民主同盟盟员,曾任内江一中,内江六中盟支部主委,内江六中髙中生物高级教师,教研组长。
主编
二毛
副主编
未弋
本期编审
新京
配图
先哲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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