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苏联解体后，一位将军曾发出这样的感慨：人类历史上很少有国家像俄罗斯一样，在300年里换了七次国歌。这个横跨欧亚，世界面积最大的国家，一直陷在东方和西方的定位、过去的根和未来的路里，至今如此。它的文化如此灿烂，但它的道路却如此孤独。在本文中，我们将探索俄罗斯，它与西方世界的格格不入。血液里的扩张欲望，璀璨的文学艺术，这一切都开始于一片敞开的大地。
西方的萌芽
“good day,good evening, good morning.”2023年，在俄罗斯海参崴举行的东方经济论坛上，主持人这样向大家问好。不过这并不是口误，因为整个俄罗斯具有大约8分之1的地球陆地，从欧洲到亚洲横跨了11个时区。当夏天的夜晚在西边的莫斯科降临，东边的贝加尔湖也是清晨。
它的东部地势较高，被原始森林覆盖，直到太平洋沿岸成为高原和山地，加上较高的纬度，这片被北极寒风统治的大地成为了世界上最冷的地区之一，常年封冻，人迹罕至。往西地势降低，广大的平原占据了俄罗斯60%以上的国土，其中就包括世界第二第三大平原。二者之间有一条低矮的乌拉尔山脉，大部分山峰不超过1000米，却成了亚欧两洲的分界线。南北向的河流成为早期连接遥远地域的重要通道，比如北部到里海的伏尔加河，到黑海的第聂伯河，分别是俄罗斯和乌克兰的母亲河。
没错，俄罗斯和乌克兰诞生于气候适宜、土壤肥沃的东欧平原，甚至同出一脉，属于东斯拉夫人，一个很久以前从东欧迁徙而来的半游牧族群。公元9世纪，维京海盗顺第聂伯河而下，统治了东斯拉夫人，建立了俄罗斯的第一个王朝，定都于第聂伯河中游的基辅。这支维京人又叫罗斯人，这个王朝也被称为基辅罗斯。它面积不大，也很原始，信仰雷电、风神等自然界令人恐惧的力量。
公元988年，为了统一信仰，罗斯大公引入了邻居拜占庭的信仰，基督教的分支东正教建立起教堂，拜占庭的传教士们依据希腊文创制出斯拉夫文字。如果顺其自然，俄罗斯将会成长为西方文明的一员。然而，命运将他放在了欧亚交界，却只给了一道低矮的分界线，给了他广阔的平原，却没有给他强大的地理屏障，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降临。
东方的重生
“让青草覆盖的地方都成为我的牧马之地。”
公元12世纪，成吉思汗曾放出如此豪言。他带领军队统一蒙古，打败金国，西征中亚，甚至从俄罗斯南部的大草原直抵欧洲。蒙古人秋风扫落叶一般击溃了罗斯人，摧毁了基辅的许多城市，统治罗斯长达两个半世纪。这期间，罗斯国与西方的联系被切断，在欧洲迎来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商业发展的最蓬勃的两个世纪，罗斯人为生存挣扎，虽然宗教得以保留，发展却几乎停滞，基辅不再辉煌，而处在河流和交通要道交汇处的东北部小镇莫斯科开始发展，逐渐成为贵族和普通民众迁居的中心以及东正教会的驻地。
14世纪后，莫斯科是罗斯的地理中心和人文中心城市，中心是一座带城墙的城堡，俄语叫做克里姆林。围绕着他，修道院、教堂不断建立，莫斯科成为了圣城。随着土耳其的穆斯林大军攻陷拜占庭首都君士坦丁堡，莫斯科变成了东正教最后的堡垒。统治者自认为是有着罗马血统的拜占庭帝国的延续，自称凯撒翻译为沙皇。拜占庭的建筑、文化和皇室的双头鹰徽章都被继承。
1480年，俄罗斯从蒙古人手中挣脱，数十年后，反将蒙古人分裂后的喀山汗国并入版图，莫斯科建起了一座别致的教堂，瓦西里升天大教堂，庆祝一雪前耻，一个全新的俄罗斯帝国出现了。蒙古入侵的阴影激起了俄罗斯对边疆极强的控制欲，没有屏障，那就扩大疆域、驱逐敌国找到屏障。他们学习蒙古人军事化国家运作方法，将人力物力都投入战争扩张，成为了一代代沙皇永远的追求。
有人统计，在著名的彼得大帝掌权的43年里，和平的日子只有13个月。他们向南攻打足以成为屏障的高加索山脉，这里至今仍是俄罗斯的最高点。他们也向东收复西伯利亚，向西争夺出海口。在不断的扩张中，俄罗斯获得了多达174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强大的代价是百万农奴的血泪。战争的支出主要来自农民，为了稳定经济，农民失去自由，被束缚在土地上，随土地买卖，强大的代价是戒不掉的酒瘾。为了创造更多的税收，酒馆被收归国有，饮酒被大肆鼓励，高浓度的伏特加融进了俄罗斯的血液。
沉迷扩张的沙皇们忘记了，虽然同样诞生于欧洲，之后200年的俄罗斯和西方诸国已经天差地别。1695年，战无不胜的彼得一世和土耳其争夺亚速海出海口，却始终无法突破土耳其舰队的控制。变革已箭在弦上，曾于欧洲萌芽的俄罗斯再一次向西方靠拢。
迷茫的探索
1697年，一个庞大的俄罗斯考察团访问欧洲各国，团队里一个高大魁梧的年轻下士很引人注目。没错，沙皇彼得一世化名参加了这次游学。深入游历欧洲后，彼得大帝在靠近西方的帝国边缘建起了一座新城圣彼得堡。这是一座完全模仿欧洲的城市，包括威尼斯盐水开展的布局、荷兰的巴洛克风格、罗马广场的扇形规划等等。
彼得大帝还建起了效仿荷兰和英国的海军，模仿瑞典的军事学校，借鉴日耳曼人的法律体系。他甚至强迫贵族剪掉大胡子，穿上法国服装，学习欧洲礼仪，法语成为上流社会的通用语言。一个欧化的俄罗斯出现了。早期的知识分子几乎都从欧洲启蒙，他们拓展着俄罗斯的科学边界，发现质量守恒定律的罗蒙诺索夫；发现阿拉斯加和南极大陆的俄罗斯探险队；发现元素周期表的门捷列夫；发现条件反射定律的巴普洛夫等等，登上历史舞台。
但俄罗斯毕竟落后已久，信仰的东正教也与欧洲主流的天主教迥异，他们在欧洲人眼中不懂科学艺术，是不知道如何吃煮熟的豆子，只会像猪一样连壳和皮一起嚼的野蛮人。面对欧洲，俄罗斯人低声下气，近乎愧疚。然而，18世纪末血腥的法国大革命和随后拿破仑对俄罗斯的入侵，动摇了俄罗斯人对欧洲的盲目崇拜。在卫国战争中，贵族和农奴并肩作战，更让贵族军官意识到农奴不是工具，而是同胞。巨大的冲击唤醒了俄罗斯人，西方并不完美，农奴制下的俄国又如此落后。
哲学家恰达耶夫提出了被称为疯子似的一代人的迷茫：我们既不属于西方，也不属于东方，我们在世界上是孤独的，没有给世界提供任何东西。如同冷水进了油锅，知识分子担负起强烈的使命感，思考着俄国的命运，文学上的黄金时代就此爆发。关切底层的普希金用通俗的语言创作诗歌，人人传唱。果戈里以《死魂灵》批判讽刺落后的农奴制度。贵族出身的托尔斯泰以俄法战争为背景，写出历史画卷《战争与和平》，还有陀斯妥耶夫斯基、契诃夫等等。就像封冻的河流乍然破冰，璀璨的群星照亮了俄国的万古长夜，不同的思潮剧烈碰撞。
无论是向往西方，还是坚持罗斯传统，人们急切的想改变当下。1887年，一名叫弗拉基米尔乌里扬诺夫的年轻人入学喀山大学法律系，并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后来人们更常记住的是他的笔名——列宁。俄罗斯新的道路开始在血与火烽前线。
孤独的前路
1917年，沙皇尼古拉2世被迫退位，沙皇专制统治结束。十月革命后，布尔什维克党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联盟，简称苏联。这是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一场前所未有的探索。政府大力开展扫盲运动，集中国家力量发展工业。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所讴歌的集体力量，让苏联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大萧条时，工业惊人的增长了250%。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苏联顽强的抵抗纳粹入侵，作为战胜国赢得了大量的战争赔款。先进设备、技术甚至科学精英。此外，这片大地还埋藏着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上的大部分元素，世界储量最多的天然气、钻石、木材，储量第二多的煤炭、第八的石油，还有世界储量8%的铀、16%的锡。于是在20世纪，在各种因素的加持下，苏联略胜于超级大国。
1949年，继美国后成为世界上第二个拥有原子弹的国家。1954年建成世界上第一个托卡马克核聚变装置。1957年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开启了人类的航天时代。1961年，尤里加加林成为第一个飞上太空的人类，整个国家都自豪于这一系列的科技成果。宣扬苏联伟大成就的巨大建筑物纷纷出现，形似飞碟的疗养院、先锋的积木大楼，如同火箭尾部火焰的纪念碑，艺术家在这里尽情泼洒对科幻和未来的想象。
它似乎不再孤独。
在苏联的帮助下，亚出现了许多社会主义国家，形成了连成一片的社会主义阵营，也引起了英美法等资本主义国家的恐惧。美苏两大阵营尖锐对峙四十余年，直到1991年苏联骤然解体。这个巨无霸怎么会突然倒下？是一百多个民族之间的矛盾？是激进的经济改革，还是冷战的压力？学者们议论纷纷，却没有统一的答案。
俄罗斯重新组装，请求西方接纳。然而，基辅、蒙古、帝俄、苏联等时代的烙印，重重的落在这个巨人的身上。西方对它警惕，东方又对它陌生。他是灿烂的巨人，却属于一条孤独的路。它的未来在何方？东西之外会有第三条路、第三个世界吗？没有人知道。也许就像俄罗斯世界杯主题曲所唱的：如果铩羽而归，那就再次高飞；没有答案时，只有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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