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广海

阳光干净、明朗,有一些炽热的暖,明晃晃地照在小院里。母亲把刚刚洗完的工作服挂在铁丝上,一阵风吹过来,刚才还在滴水的衣服,很快就被吹干了。那件洗过多次的帆布工作服上衣,在阳光的映照下,看上去是那么赏心悦目。

这不是我的第一件工作服,但我特别喜欢它。

1983年冬天,我参加工作分配到位于山东邹城的煤炭部第70工程处时,曾领过我人生中的第一套工作服。因为从事掘进工作,配备的工作服有棉袄、胶靴、安全帽、帆布工装和白毛巾等。

记得第一次下井去工作面,我严格按照师傅的要求,把工作服穿戴得整整齐齐。干活的时候,系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掉在地上,我拾起来一看,毛巾的一面被地面染得黢黑,连忙跑到掘进面一侧的水沟里去洗,结果,越洗越黑。师傅看到了,拍着我的肩膀,笑哈哈地说:“傻小子,这水沟的水也是黑的呀!”后来,这事成为我们班组工余闲聊时的笑谈。

那时的工作服,不需要自己洗,从井下上来后,把脏衣服直接交到井口附近的洗衣房就可以,省心省力。

在井下工作三年后,我调到兖州矿务局南屯煤矿的机械加工厂工作。由于井下工作面费衣服,五年的时间里,我竟然没有攒下一件像样的工作服。

在机厂从事的是铣工工作,劳动保护比井下简单多了,配备的有防护眼镜和胶鞋,还有一年一身帆布工作服。

煤矿的工作服看着都差不多,其实仔细看,从每个人的工作服上可以看出大概的工种。鞋子和衣服上有黑色痕迹的,大部分是洗煤厂的人;工作服和鞋子上有油的,大部分是大修厂和机厂的人。

那时候年轻单身职工找对象,工作服上带油的比较吃香。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常看到机厂和大修厂的年轻小伙穿着油腻腻的工作服,专往有年轻女孩的餐桌上凑,倒也引来不少女孩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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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工作之余喜欢看书、写作,经常有新闻稿在矿上的广播站播出,因而引起了我们车间钳工班一个女孩的注意。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大多不回宿舍,就在车间的连椅上看书。她隔三差五也不回去,有时还凑过来和我说话。这让我有一丝莫名的遐想和激动。

那天中午,我一个人在车间里洗着又厚又硬的工作服,她突然走过来,说:“程师傅,我来帮你洗吧。”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中午的阳光透过车间的玻璃窗照过来,她的脸颊透着一丝羞涩和温柔。我看着她微笑的脸庞,心里泛起了涟漪。

原来,她手里早就准备好了香皂,蹲下身来,用力搓洗着我的工作服,乌黑的长发倾泻下来,掩盖了她羞涩的眼神。我给她帮忙,把洗好的工作服挂在车间外的晾衣绳上,一阵微风吹来,摇摆的工作服飘散着香皂的气味,是那么沁人心脾。

这种若有若无、朦朦胧胧的关系持续了半年时间。一天中午,她红着眼眶告诉我,父亲给她定好了一门亲事,男孩是她父亲老乡的孩子,也在我们煤矿,是新分配到采煤一区的技术员。

我先是尴尬地笑笑,后来看到她那幽怨的眼神,心里隐隐作痛。

临走,她拿给我一件崭新的工作服,“这是我新领的,你留着穿吧。”

一年后,我离开煤矿,去了师范学院读书,毕业后来到一所学校任教,再也没有机会穿上那个时代流行的帆布工作服,但她的身影和她留给我的那件工作服永远铭记在心里。至今依然记得我俩漫步在车间门口的小花园里,她穿着工作服的样子,夕阳下的她,长发闪烁着金黄的光芒,洋溢着不可言说的美。

(本文作者为山东邹城兖矿第一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