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饥荒时,大伯带着家里所有男丁逃荒去了。
我们这些老弱妇孺却被当作累赘,丢在了老家。
看着病弱的儿媳,面黄肌瘦的孙女。
奶奶一咬牙,捡起了家里落了灰的弓,带着大伙进山打野。
这么互相扶持着,我们这些女人,竟都活了下来。
等饥荒过去,逃荒的人回来了,包括我们家那些男人。
奶奶来问我们:「这丈夫和父亲,你们还要吗?」
大家齐齐对视,齐齐摇头。
那些男人回来那日,我家直接大门紧闭。
由奶奶打头,女人们纷纷送上一封休夫书。
1
清河村的冬天,是村民们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南方来做生意的富商们闲聊起来,总是说羡慕这边的漫天飞雪和霜花红日,但真的敢留在村子里过冬的,却一个也没有。
而且这几年天公不作美,收成惨淡,很多农田更是颗粒无收。
经验丰富的老人常常在村口摸着那块丰年石叹气,一边说着饥荒要来了,一边又祈求上天能帮助自己和村子度过这场灾难。
但老天爷似乎听不见他们的呼唤,在清河村迎来第一场雪时,饥荒便像瘟疫一样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一开始是村东头的李家寡妇饿死在家,尸身被老鼠啃了个干净。
后两天就是王家的孩子、孟家的女儿,村子中因为饥饿和寒冷死去的穷人越来越多。
人们都知道,这样下去,早晚会轮到自己。
「唉,听说村口的李老汉变卖了家产,逃去南方了。」
奶奶一边用勺子搅拌着锅里的稀粥,一边用语言暗示爷爷。
连我一个六岁的孩子都听得出来,这言外之意是全家收拾收拾准备逃难,但向来精明的爷爷却装作听不懂一般,摆了摆手。
「翠云,再给我温壶酒。」
酒是好些年前丰收的时候酿的,如今也只剩下个底。
但这底若真要卖,总也能换来几斤粮食。
可爷爷却舍不得。
无奈地瞟了他一眼,奶奶叹了口气,还是将酒放到了他跟前。
「老头子,你……」
爷爷立刻横过去一眼。
看他这副德行,奶奶也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她一转身,瞥见了在灶台旁偷偷烤火的我,无奈地笑了笑,随后蹲下身子揉了揉我的头。
「来,小临江,吃这个。」
只见她在灶火中扒拉了几下,一个圆滚滚的土豆就这么滚了出来。
拿手帕包好后,趁爷爷不注意,她便将那个土豆揣到了我怀里。
我闻了闻那热乎乎的香气,吞了吞口水,将土豆谨慎地收好就准备离开厨房。
「去哪啊,慢点跑。」
奶奶担忧的声音传来。
我龇着牙回头笑笑,抹了抹手上的灰,直指怀中的土豆,又指指远处我娘干活的地方,随后便转头跑开了。
路上,怀里的土豆仿佛是一个小火炉,支撑我从没过小腿的积雪中慢慢往前走。
一进院子,我就看见娘亲正一边往手里哈气一边用冷水洗衣服,鼻头便不自觉地有些发酸。
不远处,大伯母和三婶子,一个择野草,一个往正破旧的棉衣棉被中塞芦絮。
见我过来,忙着干活的大人们收起了脸上的惆怅,向我招了招手。
「临江,快来,怎么穿这么少,瞧瞧,脸都红了。」
我抹了一把脸,咯咯地笑着,随后献宝一般将怀中的土豆给她们展示出来。
「呀!姐姐,是土豆!」
堂妹祝桃蕊闻见味道,使劲地吞了吞口水。
我把土豆往身后藏了藏,瘪着嘴教育她。
「这是给我娘和婶婶伯母的,你别抢。」
「我没说抢!我、我一点也不饿……」
三婶子见状,上前两步将自己的女儿拉回去,笑盈盈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娘挥挥手将我叫过去,隔着衣服把土豆捧在手中,随后又一分为二,一半给了我,一半给了桃蕊。
「阿娘和婶婶伯母都不饿,你俩吃。」
我盯着手里冒着香气和热气的土豆咽了咽口水,身边的小桃蕊眼一闭心一横,将我手上的土豆拿过来,和自己手上的一起掰开,给院子里的人都分了一块。
「大家都吃,我也吃,姐姐也吃!」
「你瞧,这丫头年纪小,但是脑子还机灵呢。」
大家在大婶的调侃声中说笑起来,声音飘出了院子,引来了太阳。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个冬天似乎也没那么难挨了。
2
堂哥祝登才撞见我时,我正拉着小桃蕊往屋里走。
见到她嘴上没擦净的烧土豆灰,这人的眼睛立刻变成了冒着绿光的狼。
他上前几步将小桃蕊推倒,随后便开始扒她的衣服。
「你做什么!快放开!」
我上前去推,却被大我四岁的他一把推到地上。
冰凌茬子戳破了我的手,疼痛和血腥味同时向我袭来,强忍着疼痛,我扶着旁边的枯树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去向我娘她们告状。
大人赶过来时,大伯他们已经先一步到了现场。
小桃蕊此时正跪在他们身前,手上还举着一根比她胳膊还粗的带刺棍子。
「你这是干什么啊!」
三婶上前几步将自己的女儿护在身后,我娘神色凝重地看了我爹一眼。
三叔见状,撇了撇嘴,随后指着小桃蕊开始叫骂。
「这个小赔钱货偷东西吃,还打伤了登才,你个妇人少掺和家事。」
「入冬以来她吃过几顿饱饭?没看她四肢都浮肿了吗?!祝鸿,她是你的女儿,今年才五岁,你没本事让孩子饿肚子现在还要胳膊肘往……」
「柳娘,你多嘴了。」
大伯沉着脸摆了摆手,随后抬起头眯着眼看向了三婶身后的小桃蕊。
「这孩子偷东西吃也不能不罚,按家法,跪上半个时辰就是。」
「兄长,这个天气桃蕊……」
「吃的东西是我拿的,但不是我偷的。」
我上前几步拦在三婶身前,瞪着眼睛与大伯祝远对视。
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随后摆了摆手,无所谓地指着我。
「那就你跪。」
我梗着脖子不肯后退,盯着他长满络腮胡的脸说。
「我没偷东西,我不跪。」
我爹在一旁看着这番情形,冲我挤了挤眼睛,随后赔着笑脸上前几步。
「大哥,这孩子不懂事,你别……」
「老二,你别在这里徇私,我是家主,自然要正正家风……」
「那你就干脆罚你老娘得了。」
奶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头去看,她正挽着袖子往这边走。
见她来,原本大伯的嚣张气焰也没了大半,奶奶捋了捋衣服对我笑了笑。
「临江和桃蕊不拍,咱们去吃饭。」
几个婶子见状也赶忙上前打圆场,拉着自己家的人往厨房里走。
堂哥祝登才翻了个白眼,对着我的腿偷偷踹了一脚,我冲他吐了口痰,把他恶心得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饭后,我娘拉着我爹和我回了自己的院子。
「你这个小糊涂蛋,刚才站出来干嘛?」
我爹皱着眉头,往我的背上扇了一下。
见此情形,我娘转身朝他踢了一脚。
「你少在这放马后炮,自己没本事还拿闺女出气?真有力气没地方使就出去看看哪里能找来吃的。」
「啧,你个女人懂什么,等到了南方,吃喝自然……」
「南方?」
我娘擦了擦手,停下手中的活,疑惑地看向他。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爹爹赶忙摆了摆手。
一边将我抱起来,一边拉着我娘往屋里走。
「我是说,再撑撑,等南边的救济来了,咱们也能好过些。」
我娘亲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疑有他,笑着拍了他一下,随后便带着我回房,一家人在冷榻上相拥而眠,彼此取暖。
我娘呢喃憧憬:「阿明,等熬过了这个冬天,咱们就在村中开个小饭馆,如何?」
我爹没有说话,拍着我哄睡的手却停了下来。
可惜我娘没有抬头,不然就一定会看到,他眼中闪烁着冷漠又疏离的光。
3
小桃蕊的高烧来得突然,三婶和大伯母乱作一团。
我娘是郎中的女儿,知道些药理,赶忙跑去了山脚,想去雪里扒拉出些草药。
奶奶担心她,就背上包跟着我娘一起去了。
我帮不上忙,又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在厨房里生了火又烧了点水,想着万一小桃蕊醒了能有点热水喝。
「快点快点。」
门外传来了大伯的声音,我以为他们有了办法,便出去看。
谁知却见大伯带着我爹、爷爷、三叔和祝登才正背着大包小包往门外走。
我跟着往前看了一眼,发现门口有一辆破旧的马车正好好停着。
「爹,你们是要去镇上请郎中吗?」
我出声叫住了他们,此时的老天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将细细密密的雪花从天上倒了下来。
风雪之间,我看见我爹虽然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大伯叹了口气,随后换上了一副诡异的笑脸。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中却带上了一丝威胁的意味。
「临江乖,大伯这就和家里人去救妹妹,你先回去等着。」
「那,那把桃蕊一块带上吧。还能省下来回一趟的时……」
「啧,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老二,你家的事你自己解决。」
大伯拍了拍我爹的肩膀,随后指了指我。
我爹转过头,眼中似乎有点泪花。
他上前几步拍了拍我的头,将一枚铜做的配饰放到我身上。
我认得,那是他的宝贝,之前我拿出来看一眼都要被骂好几句。
「临江乖,拿上这个,爹马上就回来。」
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大伯他们的催促声刺激着我的耳朵。
我盯着我爹的眼睛,直到他因为心虚避开目光。
「阿爹,你不会回来了,对吗?」
被我的话戳中心思,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随后扯了一块手绢塞到我嘴里,又三下五除二地将我绑在了厨房里。
「临江,是爹对不起你,但咱们家没那么多钱,不能带你们不值钱的女眷离开。
「欠你的,爹下辈子一定会还,你就当尽孝道,好好留在这吧。爹……会为你祈福的。」
说完,他便不顾我喉中发出的呜咽声,径直转身离开。
门外的风吹进来几片雪花,很快便被烧水产生的热气融化。
我望着他决绝的背影,眼眶逐渐湿润,麻绳将我的手脚绑得充血,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其他,我只觉得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
迷迷糊糊之间,我好像回到了没闹饥荒的日子。
那时候我娘没有满手冻疮,我爹也没有现在这么无情,他们总是坐在院子里,一个笑着择菜,一个一边温书一边偷看对方。
娘,我好难受……
娘,来救救我……
4
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自己屋子的床上。
身旁,我娘正撑着头浅眠,手上红肿的冻疮似乎更严重了些。
听见我有动静,她赶忙睁开了眼睛,在见到我的一瞬间红了眼眶。
「还好,还好临江你没事。」
察觉到她的不安,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想要开口安慰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阵喑哑的呻吟。
「瞧我,一激动什么都忘了。你昏睡了三天,吃不下东西也喝不下什么水,难受坏了吧,来,先喝点粥。」
我娘说着,便将还算温热的稀粥递到了我跟前。
捧着缺了个口的小碗,我的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落。
看样子,她这两天应该是每隔几个时辰就去把这粥热一热,就为了我醒过来时能有口热乎的。
「娘……爹……还有大伯……」
「别说了,娘都知道,辛苦你了。」
她拍了拍我的头,强忍着眼中的泪花冲我苦笑。
也不知道婶婶和伯母她们是怎么听见的动静,我手里的粥还没吃完,她们就一边聊天一边进了屋。
「来,大伯母看看。」
先走进来的大伯母一下子窜到我的跟前,拉起我的胳膊仔细地瞧了瞧,确定我没事之后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三婶子和小桃蕊跟在后面,她们的衣裙刚刚露出个影子,一股香味便飘了进来。
「姐姐,你吃。」
「这……哪里来的鸡腿?」
我盯着面前油光光的鸡腿,没忍住使劲吞了口唾沫。
担心她们将吃的省给我自己挨饿,我刚想拒绝吃独食,却被刚进来的奶奶挡了回去。
「放心吃,咱有的是。」
「有的……是?」
「那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我抬眼去看,奶奶正穿着兽皮做的斗篷,摘掉了自己的斗笠,一边拍雪,一边冲我晃了晃手里的猎物。
那模样就像书中写的猎户大侠。
「娘,这话也太糙了点。」
奶奶冷哼一声:「给他们老祝家当牛做马半辈子,老婆子我可是憋坏了,现在他们走了,自然是得痛快痛快。」
我娘扶着额头苦笑了一下,随后拿着我手中的鸡腿往我嘴里送了送。
「傻丫头,快吃啊,一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我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肚子里咕噜噜的响声打败,张开嘴,咬了一大口下去。
烤到酥脆的表皮在被咬开的一瞬间爆出油水,滋润了我干涸的口腔,鲜嫩多汁的鸡腿肉在舌尖跳跃,我觉得自己仿佛在三途河畔被唤回的游魂。
真好,今年冬天,家里似乎不会死人了。
5
经过婶子们七嘴八舌的介绍我才明白,奶奶的娘家原本是猎户。
只是狩猎的手艺向来传男不传女,我奶奶虽然偷偷学了不少手艺,却从没有实战的机会。
也不敢实战。
否则会被男人说不守妇道。
嫁给我爷爷之后,娘家那边离得远,慢慢地就断了联系。
我爷爷呢,又是个迂腐至极的文人,仗着家里有几亩良田就非要考个功名,可自己又没本事,挣扎了大半辈子,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奶奶被卖到这家,便也随了这家的意,藏起了自己的性子,开始洗手做羹汤。
直到前几日,爷爷他们逃走后,带走了家里所有的米粮钱财。
见家中的女人饿得没力气,两个孩子又一个重病一个昏迷,奶奶眼一闭、心一横,翻出来当年爷爷玩六艺时用的弓箭,便又上了那座我娘采药的山。
要我说,奶奶她天生就该是个猎户。
去打猎的第一天便寻到了一只野兔,拿回家后皮剥下来晒干,肉拿来炒了吃,骨头则被用来煲了汤。
多亏了这一顿和我娘的药,小桃蕊恢复了体力,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
大伯母瞧见打猎的好,从小干农活力气大的她也摩拳擦掌跟着去学。
许是新手运气好,第二天竟教她打回了一只小鹿。
三婶子手艺好,连夜将皮子硝制烤干,缝了件斗篷出来。
我吃的这只野鸡,也是她们的功劳。
「这野荒山深,以前是个乱葬岗,阴气重,此前据说还有饿狼野兽,倒是没什么人往上去,也因此让这些猎物们长成了气候。」
奶奶抵了抵我和小桃蕊的头,确认我俩健康平安之后,才放心地给我们围上了兔皮围巾,放任我们去院中玩雪。
我娘则是将在山上挖来的东西按药材和食材分拣好,再拿出簸箕放到太阳底下晒干。
在厨房忙碌的三婶子时不时哼一阵小曲,我们闻着饭菜的香气,总是忍不住咽几口唾沫。
「小临江,小桃蕊,你们一会儿要不要跟奶奶去打猎?」
「娘,她俩才多大,你就让她们跟着,万一伤着呢?」
奶奶摆了摆手,对一旁的大伯母解释。
「这个荒年可不分年纪,咱们不去深处,带着俩孩子在山边上转转还是可以的。经过这么一遭你还没看不出来啊,那些个男人都靠不住,还是自己有个手艺好。」
大伯母显然被说动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娘笑着看看我,随后将我叫过去,一边给我整理衣服,一边温柔地问我。
「怎么样?临江你想不想去?」
看着院子里的兽皮兽骨,想了想这几天吃上的荤腥,我点了点头。
「想,我想去!」
「好,不愧是临江丫头。」
「娘,您带着临江一个人就行了,我们桃儿的伤寒刚好,过些日子再跟着。」
三婶子一边说着,一边端着野菜饼和油亮亮的鸡骨汤走了进来。
听见自己不能去的小桃蕊瘪了瘪嘴,伸手拽着我的衣角,凑到我耳边悄悄说。
「姐姐,你能不能给我抓只小鸟来,我想偷偷养。」
到了山上后,我看着大伯母和奶奶先是检查了一番先前布下的陷阱,收了些猎物。
随后,她们盯着雪地里的脚印,顺着动物的痕迹在树干中找到了些坚果和野菜。
我跟在大伯母身后学习怎么找果子的时候,奶奶突然冲我们摆了摆手,大伯母赶忙将我摁了下去。
随后,我就看见奶奶将雪盖在自己身上,又站起了身子,一边拉弓一边瞄着远处。
嗖——
箭矢的破空声划破了树林中的静谧,奶奶放下手臂的同时,远处传来了一声动物的呜咽,随后挣扎声便渐渐小了下来。
她冲我们笑了笑,闪身向远处走,回来时手里便多了一只野鸡。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中的情绪无比汹涌澎湃,回去的路上,见我不说话,两位长辈还以为我被吓到,斟酌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我。
「哎呀,小临江别怕,这……」
「奶奶,我也想学打猎!」
6
小鸟我没抓到,没娘的小狗崽我倒是捡到一只。
小桃蕊见了一次打猎,被杀生的场面吓到了,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但总想和我这个同龄人一起玩。
所以,我给她带回那只小崽子之后,她乐得不得了,当成了宝贝,自己的饭食都要匀出几块来给它吃。
我们家的生活靠着打猎逐渐好了起来。
奶奶说,人应当作到仓廪实而知礼节。
衣食富足之后,便要想办法帮周围的人。
于是,我们家多出来的猎物皮子,便时不时地由我或者其他长辈拿着,给村中的几户孤老送些过去。
直到隔壁原本家境不错的六婶子,带着自己家的桂丫跪在我们家门前时,我们才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原来不止我们家,整个村子的男人,几乎都早早地坐车逃去了南方。
村长联系了车马,却按人头收钱。
那些当家的男人优先带着自己和儿子孙子离开。
能带上兄弟的,就已经算是有良心了。
结果就是,几乎所有的老弱妇孺,都被留在了这个荒年中等死。
「翠云姨,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桂丫前些日子生了病,家里的药都吃完了,我又没那个本事找粮食来,您就给点吃的,只要给我点,我给您当……」
奶奶没等她说完,便将人拉了进来。
三婶子赶忙端了饭菜,我娘也随即上前给桂丫诊治。
晚饭间,奶奶坐在桌上,拍着腿止不住地叹气。
这个村子中大部分是农民,少数几家能上山的,也只是捡捡柴,平时连个鱼都打不到。
毕竟这大小也算是个谋生的手艺,动辄是不外传的。
但看着村中饥寒交迫的人们,奶奶的眉头是一天比一天皱。
我们家的猎物养自己是绰绰有余,但是养全村的人可就……
「玉娘,你说,这村中的其他人能不能像宛娘一样,跟着我学会打猎?」
我娘见自己被问,也停下了筷子,端坐起来叹了口气。
「娘,想救全村的人,不是件容易事。」
「但放着全村的人不管,也不是件容易事。」
听见这话,我娘轻轻笑了笑,随后佯装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早就猜到娘您会这么做,所以提前定好了大致的计划。
「村中常干农活的妇人力气大,可以跟着您和宛姐学点打猎,割肉的技巧。
「认识字的可以跟着我一起择草药,其余的就跟着柳妹一起缝衣做饭。」
说话间,我娘的眼神被猪油灯照得闪着亮晶晶的光,让我想到了满天的星辰。
「娘,您放心,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什么都能过去的。」
「嗯,咱们齐心协力,什么都能过去的。」
7
村中的老弱妇孺在经过我娘和奶奶的授课之后,逐渐从一开始的生疏变得得心应手,整个村子竟然也慢慢焕发了生机。
虽然大家没有明说,但奶奶却成了大家心中的一村之长。
熬到了春天,老天爷似乎突然开了眼,整年的积雪化成了水,村中干涸的河流逐渐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有了河水的滋润,又赶上好几个大晴天,村民们纷纷拾起老本行,重新种上了庄稼。
奶奶看着逐渐往来的客商,灵机一动,拉上了家里的人,合计了一番,在村里开了间野味铺子。
我娘懂药理,三婶子手艺好,做的药膳好吃又补身子,再加上稳定的货源供应,没用几个月,我们的铺子就成了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去处。
只是,就在我们逐渐淡忘过去,准备迎接新生活时,一个不算好的消息就这么传了过来。
逃荒的人回来了。
我爹他们自然也赫然在列。
得到这个消息的当晚,奶奶托着腮在院中坐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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