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对号称盟军伞兵滑铁卢的1944年阿纳姆战役有所关注的童鞋,肯定都看过一张德军方面的宣传照:一个德国兵骑着一辆小摩托车押解着三名被俘的英军伞兵从一名德军摄影师的镜头前走过,一名对被俘非常不满的英军伞兵趁机对着摄影师的镜头伸出两根手指头摆出盟军方面著名的“V”字手型以示抗议,这一幕随之被眼疾手快的德军摄影师拍下并广为流传。笔者这回要介绍的,就是这个被抓拍的英军被俘伞兵杰克·雷诺兹中尉的故事。
冲德军摄影师摆出手势的被俘英军空降兵
杰克·雷诺兹(Jack Reynolds),1922年5月5日出生于英国西萨塞克斯郡的奇切斯特,1939年3月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夕,杰克志愿加入了西萨塞克斯自卫队,由于当时他甚至还没有年满17岁,因此不得不谎报年龄,如此迫切想要入伍的原因是杰克的哥哥当时也被军队征召入伍,一向好胜心强的他不愿输给哥哥。
二战爆发后,自卫队官兵们都被动员起来准备参加赴欧洲作战的英国远征军,杰克谎报年龄的事情这时也终于暴露,因此他没有前往法国作战,而是被送往南威尔士接受其他训练。最终杰克被补充进了皇家海岸炮兵部队,在驻多佛的一门英国12磅炮的炮组里担任信号员,该门火炮的主要任务是保卫英国的沿海、封锁英吉利海峡。之后杰克又曾被调到驻泰晤士河口的探照灯防空部队服役,积累了丰富的信号兵指挥经验,最后被派往南威尔士的曼布尔斯,担任一名信号兵教官。
1942年,杰克又得到了一个被推荐加入驻普利茅斯的英国皇家炮兵军官学员训练部队的机会,但大概是厌倦了在后方三年的碌碌无为的生活,他志愿申请加入了新组建的滑翔机机降步兵部队——南斯塔福德郡团第2营,这支部队后来成为英国第一空降师的一部分。1943年7月,第一空降师的四个营(临时编成一个旅)参加了盟军入侵西西里的行动,杰克所在的侦察排也参加了这次行动,作为2营的临时补充部队,他们在起飞前36小时才接到了参加行动命令。
杰克参加西西里岛行动的档案
1943年7月9日夜,杰克(已经是少尉)与其手下九名官兵所搭乘的滑翔机在预定目的地以南约4英里处着陆,他们的目标是夺取具有战略意义的西米托河上的滑铁卢桥。在前往桥梁的路上,由于遭到德军阻击,杰克手下九人中有六人负伤或阵亡。最终,包括杰克在内的已经着陆各部的散兵游勇集结起来,围绕这座桥梁与德军进行了一场艰苦的保卫战,杰克手下剩下的三个人也全部阵亡和失踪,杰克本人因弹尽粮绝而一度被俘,但旋即在友军支援下获救。
由于在滑铁卢桥保卫战中的英勇表现,杰克被授予军事十字勋章一枚,并被晋升为中尉,有关领导对其的评价是:“在整个战斗过程中,这位军官在面对困难时树立了勇气和领导能力的典范。”2营随后返回英国继续无聊的日常训练,直到1944年9月中旬,上级命令该营全副武装前往肯特海岸边的曼斯顿机场,并派人现场宣读了任务简报,官兵们才得知他们马上要投入到一场名为“市场花园”的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空降入侵行动中,目的是夺取荷兰阿纳姆市内的三座重要桥梁。
相比一年前对西西里的灾难般的着陆,2营在市场花园行动中的这次着陆非常顺利,此时杰克与营属信号连成为首批乘坐滑翔机在阿纳姆降落的盟军官兵之一,这一天是1944年9月17日。安全着陆后,喜欢冒险的杰克即自告奋勇骑着摩托车与另一名侦查员一起去侦察敌人,走到半路上,两人遭到了德军狙击手的袭击,不得不及时跳车躲入路边壕沟内,而小摩托车则很快撞成一堆废铁。杰克把路边的一辆无主自行车留给侦查员使用,自己则沿着壕沟继续向前摸进。
成为战俘的英军伞兵们
当走到莱茵河边的一个路口时,杰克看到对岸集结着不少德军步兵和坦克,于是赶紧溜回登陆场向营长报告。但这个时候2营已经以D连为先锋,摆开一字长蛇阵向荷兰小镇奥斯特贝克进发了。果不其然,推进路上英军遭到了德军游兵散勇的顽强抵抗,以及河对岸的坦克炮火的猛烈射击。待杰克找到营主力时,官兵们已经因为伤亡惨重而被迫分散躲藏。陆续赶到奥斯特贝克附近的还有第1、3、11营的残余官兵,由于建制完全被打散,能集中起来的空降兵们只有450余人。
杰克在战后回忆起这段糟糕的经历时,耸耸肩说道:“官兵们完全没有凝聚力,军官完全没有控制部队,无线电台无法工作,到处都是一片混乱……除了罗伯特·凯恩少校之外,没有人能对这一切做出多少改变。”9月20日,剩余官兵们在等不到援军赶到的情况下,决定渡过莱茵河突围,结果遭到德军截击,杰克和其他战友一起后退到2营指挥所,最后和营长麦卡迪中校及其副官一起都成了德国人的俘虏,像他一样成为阶下囚的英军伞兵多达6000余人。
在和其他两名战友被德军押往战俘营时,杰克忽然看到一名戴着凉帽、咧着嘴傻笑的德国国防军年轻摄影师正在拍摄狼狈的盟军战俘们。杰克对于摄影师这种不尊重败军之师的不礼貌行为非常不满,便冲着摄影师伸出两个手指头比划了一下,据说这种双指礼在英国传统文化中,和竖中指一样,都代表着非常不友好的挑衅意思。这个德国小伙当然不清楚其中的含义,以为这个手势依然是盟军传统的V字手势——用英国首相丘吉尔的话来说这是盟军胜利的标志手势。
乔治·帕里一等兵
值得注意是,在这张照片中,还有一个戴着红色贝雷帽的英军被俘官兵举着双手走在杰克的后面,此人正是杰克的战友、南斯塔福德郡团第二营B连的乔治·帕里(George Parry)一等兵。乔治出生于1916年,在入侵西西里岛的行动中,他所搭乘的滑翔机群因为被提前释放而掉到海里,有250多名英军空降兵被淹死,乔治则在那次灾难般的事故中幸存了下来。乔治被俘后,在看到杰克冲着摄影师摆手势时,他当时心想:“如果这家伙继续这样做,我们肯定就要吃子弹了。”
杰克被俘后,被关押在位于德国不伦瑞克的第79号军官战俘营中,这里以前是德国空军的一个营地。1944年10月16日,英国《朴茨茅斯晚报》报道:“出身于西萨塞克斯自卫队的军官在阿纳姆失踪:居住在奇切斯特的雷诺兹夫妇已收到正式通知,他们的儿子、第一空降师的雷诺兹中尉成为在阿纳姆的失踪的人口之一。”一直到1944年11月初,杰克的父母才从《奇切斯特观察家报》上看到儿子已经成为战俘的消息,得知杰克还活着,他的家人和朋友、战友们都松了一口气。
在第79号军官战俘营,杰克与七名战俘住在一个房间,其中有一个名叫埃里克·爱德华兹的老兵参加过诺曼底登陆。杰克很佩服这些比他先入住的老战俘们,他称他们为“乐观的人”,因为这些人整天玩桥牌度日,似乎对当囚犯这种事压根没有啥心理上的顾虑。而战俘营的外围则由年轻的希特勒青年团成员们看守,杰克吐槽说这些家伙都是些药物成瘾的凶残家伙,有一次一名战俘试图捡起掉在铁丝网下的自制足球时,被一名警卫当场射杀身亡。
晚年的杰克
为了帮助战俘们打发时间,战俘营管理员曾允许战俘们搞一个小黑板,定期刊登些国际新闻和大字报,此外还曾组织战俘们自编自拍了一些舞台剧,其中包括调侃德国人盟友日本佬的《天皇》一剧。每周周五,战俘营的厨房会收到一匹死马,用来给战俘营内的1500名囚犯做肉汤吃,其他日常食物包括混合着大量锯末的黑麦面包,小米熬的稀粥,以及用晒干的野生覆盆子叶泡的茶。到1945年4月,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杰克的体重仅剩不到七英石(约合98英磅、44.5千克)
4月下旬的一天,德国看守们“突然表现得相当不同”,一问原来是“美国人快打过来了”。没多久,德国人就宣布战俘营自动解散,美国人很快赶来并接管了战俘营,把盟军战俘们全部送往布鲁塞尔,在那里,每个战俘都进行了清除虱子的大清洗,随后换上盟军制服并接受了体检,最后被运回英国朴茨茅斯。回家后,由于被告知短期内不能喝酒,为了满足酒瘾,杰克便经常把药用的牛奶黑啤酒和吉尼斯黑啤酒拿来解馋。
1946年9月,杰克终于办理了复员手续,比其他人晚了一个月,因为他在入伍时谎报了自己的年龄。1947年5月,杰克与尤拉莉·威尔科克斯(Eulalie Willcocks)完婚,后者是他在2营时的指挥官AH·威尔科克斯上尉的妹妹,两个人曾一起被关押在布伦瑞克战俘营。婚后杰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参加老战友们在阿纳姆举行的聚会,对此他解释道,因为他觉得自己让当地老百姓们失望了,在战役结束后,为英国军队提供帮助的当地老百姓遭到了德军的报复。
乔治·帕里晚年参加纪念活动
一直到晚年退休后,在儿子的劝说下,杰克才访问了阿纳姆两次,当被记者问到当时他为什么要竖起“两根手指”时,杰克半开玩笑地回答道:“这是一种反抗行为,当然也是军事纪律的暂时失控,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最终杰克于2019年在家中去世,终年97岁,他的妻子尤拉莉女士则早在2006年就已经去世。
乔治·帕里由于不是军官,则在被俘后被转移到位于捷克斯洛伐克境内的战俘营关押,并于1945年5月获释。战后,乔治与妻子乔伊斯女士一共养育了5个孩子、10个孙辈和8个曾孙辈,他本人在坎诺克的阿尔伯特街长期经营着一家小店,最终于2011年12月在位于斯塔福德郡的家中去世,终年95岁。与杰克不同的是,乔治生前经常参加老战友和二战纪念活动,他和妻子还曾为法国阿尔勒瓦斯国家纪念植物园捐赠了一张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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