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病情是我在一个普通的星期五傍晚知道的。
那天,我正在公司加班。手机在桌面上震了两下,是母亲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小蕾,我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是癌。”
我愣了几秒,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母亲接下来的话没有给我任何侥幸的空间:“别担心,早期,医生说可以治。”
我的手紧紧攥住手机,声音却有些发颤:“早期?真的是早期吗?”
母亲低声笑了一下:“真是早期。你别瞎想。我还没给你哥打电话呢,想着先和你说一声。”
那天晚上,我辞掉了手头的工作,连夜买了高铁票回家。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母亲在电话里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在告诉我今天晚饭吃了什么。但越是这种平静,越让我觉得心里发慌。
车窗外的夜色模糊成一片,我盯着自己的双手发呆,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母亲年过六十,身体一向硬朗,几乎没怎么生过病。可如今,这样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一下子把我的生活炸得支离破碎。
家里只有我和哥哥两个孩子。
哥哥早已结婚生子,和嫂子住在城里。
他们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生活,而我却因为这些年在外地工作,和母亲住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母亲的病,哥哥会怎么想?
会不会因忙于自己的家庭而不上心?
这些念头一股脑地冒出来,让我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母亲果然没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枸杞茶。她的脸色比我想象中要好,可眼角的皱纹却像是比上次见面时多了几分。
“回来了?还折腾什么,明天再回来不行?”她笑着站起来,却没走过来接我的行李。
我心里一紧,母亲向来疼我,可她现在似乎连走路都显得力不从心。我轻轻放下行李,走过去抱住了她,却察觉到她的身体比以前瘦了许多。
“妈,别瞒我,医生到底怎么说的?”
母亲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依然平静:“真的是早期,别吓自己。医生让我住院几天做个手术,之后再看疗效。”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地板。母亲的语气越是平淡,我就越觉得里面藏着什么让我不敢去碰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我陪母亲去了医院。医生简单地说明了手术方案,还给了些乐观的建议。可这些话对我来说,听起来像是安慰,根本无法让我真的安心。
哥哥和嫂子中午赶来了。哥哥带着孩子,嫂子提着一篮水果,看起来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可我却注意到,母亲看着他们时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藏着什么话却没说出口。
果然,等哥哥一家离开后,母亲叫我进了她的房间。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小蕾,这是我的遗嘱。你看看。”
那一刻,我的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母亲的决定让我感到刺痛,却又无从反驳。
遗嘱很简单,除了存款之外,最重要的一笔财产是家里这套房子。而母亲在遗嘱里明确写道:房子归我哥所有。
我盯着那几行字,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房子是父亲去世前留下来的,虽然不大,但是母亲和我住了多年的地方。我以为母亲会把它留给我,毕竟哥哥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子,而我至今还在外地租房。
“妈,这房子为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发颤,甚至不敢说完。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你哥结婚早,花钱多。你嫂子也不是个省事的,你哥压力大,我得帮他一把。”
“可我呢?我怎么办?”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妈,我在外地租房,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现在房价那么高,我根本买不起房!”
母亲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小蕾,你一个人生活,没拖累,房子对你来说没那么重要。你哥就不一样了,他要养家。”
“所以就该我牺牲?”我眼眶发热,几乎要哭出来,“妈,我也是你的孩子,凭什么总是我让步?”
母亲没说话,只是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心里乱得像是塞满了棉絮。
我想起小时候,哥哥总是占着家里唯一的书桌,说男孩子学习更重要;想起大学时,母亲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都给了哥哥买婚房,而我只能靠助学贷款坚持;想起后来每次回家,母亲总是念叨着哥哥工作辛苦,却从未问过我的近况。
这些年,我一直告诉自己,母亲只是更重视哥哥,因为他是长子。但这一次,我真的觉得寒心了。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我明白,母亲的决定背后有着她的苦衷。
手术安排在一周后。哥哥只来看过母亲一次,说是工作太忙,实在走不开。而我则辞了职,准备全心全意照顾母亲。
住院期间,我无意中听到母亲和主治医生的谈话,才知道她的病情其实比她说的要严重得多。医生直言手术只是延缓病情,后续还需要化疗,而化疗的费用可能会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那天,我陪母亲回家拿换洗衣物时,忍不住问她:“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医生说得很清楚,能治就治,治不好就算了。人这辈子,总归得走到那一步。”
听到这话,我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妈,你怎么能这么想?你治病的钱我来出,不管花多少,我都治。”
母亲却摇摇头:“小蕾,你别傻了。你还年轻,花那么多钱给我治病,不值得。”
我看着母亲的脸,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把房子留给哥哥。她是怕自己拖累我们,怕治病花光了所有的钱,到时候我和哥哥为了房子争得不可开交。
那一刻,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最终,母亲的手术很成功,但化疗的费用却让我们一家陷入了僵局。
哥哥提出卖掉房子,说这样能缓解经济压力。可我却坚决不同意:“这房子是爸留给妈的,不能卖!”
哥哥反驳:“那你出钱给妈治病!你有吗?”
争吵中,母亲突然开口:“小蕾,房子是我的,我决定卖。”
我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几分钟后,我拿着一份文件走出来,把它拍在茶几上:“妈,这房子早就过户到我名下了。你说了不算。”
哥哥愣住了,母亲也呆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我低头看着母亲,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坚定:“爸去世后,我就把房子过户到了我名下。妈,这房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你的家。我不会让它卖掉。”
母亲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拉住我的手,嘴唇微微颤抖,却什么都没说。
哥哥脸色复杂地站在一旁,半天没吭声。
那个冬天,母亲的病情逐渐好转,而我们一家人之间的裂痕,也终于在一次次争吵和妥协中开始愈合。
尽管母亲的遗嘱让我一度感到寒心,但我也明白,她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出于对这个家的爱。
或许,家人之间的关系本就如此复杂,伤害与爱总是交织在一起。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在一次次的误解和争吵后,学会原谅,学会珍惜。
主题:家人之间的爱与矛盾,如何在复杂中找到和解的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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