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梅文化历史悠久,在中华文化中的地位可与 “国花” 牡丹比肩。中国文学史与绘画史上,涌现出众多出色的梅花诗词文赋及绘画作品。梅花绽放之际,古人常借梅抒情、喻人,以“梅”见天地、见自然、见人见己。时至今日,鉴于梅花对中国人的特殊意义以及人们对其的喜爱,梅花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诸如服饰、陶瓷、屏风、手扇等物品上,梅花图案和纹饰早已作为审美与品性的代表,融入众多文化设计作品之中。
“梅” 字很早就被记载于中国文献并加以注释。许慎在《说文解字》里提到:“梅,枏也,可食。從木,每聲。” 清人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第六篇上《木部》中指出,“枏” 即 “楠” 字。他经过考证认为,《诗经》中的 “梅” 实际包含了 “梅” 与 “楠” 两种植物,“《召南》之‘梅’,今之酸果也;《秦》《陈》之‘梅’,今之楠树也”。在最初,“梅” 是对酸果类植物的统称,其果实用于食物调味,相当于如今 “醋” 的作用。《尚书・说命》记载商王武丁对宰臣傅说所言:“若作和羹,尔惟盐梅”,由此可见梅在当时饮食中的频繁应用。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第六篇上《木部》
我国对梅的认识与利用可追溯至五六千年前的湖北一带山区。根据考古工作者对裴李岗文化出土梅核的分析,梅早就在我国四川地区生存。先秦时期的梅多为野生植物,西汉时最早出现人工栽培的梅树。扬雄《蜀都赋》中有 “被以樱、梅,树以木兰” 之语,可见当时梅花已作为观赏植物种植,种植区域也从川地向周边扩展。已故中国工程院院士陈俊愉先生曾将我国古代梅花栽培史分为四个时期:自汉初至南北朝为艺梅初盛时期、自隋初至五代为渐盛时期、宋元为兴盛时期、明清为昌盛时期。魏晋以后,文人对梅花的偏爱已初露端倪。陆凯《赠范晔诗》写道:“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寒梅迎春
“一枝春” 后来专门用以指代梅花,而梅树常让人联想到思念不得见的故友,足见此诗影响力之大。尽管南北朝时期的 “梅” 在文学作品中一度作为比较伤感的意象出现,但文人雅士 “踏雪寻梅”“折梅赏枝” 的风韵在后世得到了全面继承与发展。
唐代的成都和杭州形成了若干有代表性的梅园、梅林。咏梅诗在唐代也频繁出现,几位著名大诗人几乎都从不同角度描写过梅花。例如白居易在《酬刘和州戏赠》中写道:“池边新种七株梅,欲到花时点检来。莫怕长洲桃李妒,今年好为使君开。” 杜牧的《梅》云:“轻盈照溪水,掩敛下瑶台。妒雪聊相比,欺春不逐来。偶同佳客见,似为冻醪开。若在秦楼畔,堪为弄玉媒。” 不过由于唐人更喜爱牡丹,对梅花的欣赏程度便不如宋人。牡丹向来被视作 “花之富贵者”,其雍容华贵的姿态正契合唐代万国来朝的盛况。相比之下,宋代的审美偏向素雅清秀,点点寒梅正合宋人的心意。
宋代是中国梅文化的全面鼎盛时期。在欣赏梅花、梅树的同时,宋人通过对比其生长习性,赋予了梅极为高尚的人格品质。提及宋人对梅花的喜爱,林逋的《山园小梅》(其一)最为有名。诗中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成为历代咏梅诗的典范,“梅”“水”“月” 等意象共同勾勒出一幅美丽画卷。王安石的《梅花》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更是千古流传。宋人文人对梅花的喜爱达到极致,林逋 “梅妻鹤子” 的典故,以梅为妻、以鹤为子,超越了梅花作为植物的本真特性,赋予了梅花更多人文意象。“梅” 与 “美” 同音,宋代文人也常将梅树比作美人。
除了比作美人,宋人还喜欢将梅树比作仙人和高士。梅花凌寒的傲气与傲骨和中国人的 “梅花精神” 相契合。靖康之变后,金灭北宋,赵宋王朝被迫南迁杭州。在危亡时刻,有岳飞、文天祥等冒死抵御外辱、勇敢保卫河山,也有忠贞之士拒绝敌方高官厚禄,选择归隐山野。于是梅花 “冰美人” 成为南宋文人眼中不畏霜雪的斗士形象,其高洁品性令人敬仰钦佩。爱国诗人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就是对梅花的高声咏唱:“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人们赞梅、咏梅、写梅、画梅,梅花也成为人们种植和欣赏的重要花卉。南宋范成大所著的《梅谱》(也称《范村梅谱》)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关于梅花园艺品种的专题谱录,详细讨论了十二种梅花的特性,记载了世界上第一座梅花品种园,对后世海内外的梅花研究产生了重要影响。(文/青岛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董德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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