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而残酷的“公路童话”，《无限暖暖》又给开放世界叙事带来新东西了|公路童话|无限暖暖|游戏|精灵

不知不觉，《无限暖暖》上线已经有半个月了。

回想起来，我在《无限暖暖》里的感受应该是条持续上升的曲线：一开始，我被遍布地图的奇想星、灵感露珠、设计图纸吸引；前往不同的地方，看到不同的风景，认识不同的人，也为我提供了不少乐趣。而在打通1.0版本主线剧情之后，我又沉迷于继续探索，从废墟、纪录、吟游诗人的歌、愿望精灵与单品灵们的故事里还原整个世界——仅凭一些蛛丝马迹，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比我想象中大得多，也复杂得多。

不少玩家应该和我有着同样的经历，一个相当明显的现象是，在社交平台和视频网站上，对《无限暖暖》剧情的讨论和“整活”逐渐多了起来。我就经常看到有玩家把“暖暖”和“魂”系列游戏剪辑在一起。虽然是玩梗，但除了一些特定角度的场景和美术，以及“换装”都让人眼花缭乱之外，它们在讲故事方面倒的确有些共同之处：都爱用物品说明来补充世界观和剧情，玩家眼前看到的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

我最喜欢的一条混剪视频，实际上，不少其他游戏也经常因为换装要素丰富而被称为“暖暖”（视频作者：B站Up主“酥酥酥酥VL酥”）

另一些“暖暖”老玩家已经开始给新玩家打起了预防针：不要看暖暖刚到这个世界时蓝天白云、鸟语花香，花愿镇也是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就觉得这是个过家家型的简单故事。“暖暖”的世界观相当庞大，剧情里的糖和刀子也数不胜数。

而这些讨论也提醒了我。当1.0版本走入尾声，人们已经对游戏的开放世界、跳跃玩法、收集要素有了足够的了解，是时候来聊聊《无限暖暖》的故事了。

先说结论：《无限暖暖》的剧情并不像许多人以为的那样“简单”“低幼”，开发团队凭借强大的叙事能力，为我们讲述了一个披着童话外表、隐喻了深刻的现实要素、甚至有些“残酷”的故事。

属于现代人的“公路童话”

我想把《无限暖暖》的故事称作“公路童话”。与传统意义上的童话不一样，它的每一段故事并不会完结在“人们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而是带着一点伤感的情绪，始终让暖暖面对离别和相逢，也因此了解世界的真实与残酷。

一方面，它有着浓厚的童话风格。正如1.0版本主线讲述的内容那样，主人公暖暖在自家阁楼上发现了一套神秘的套装，然后被它带入了一个拥有神、魔法（奇想力）、精灵的世界。在一个名为花愿镇的小镇，暖暖因为村民莫名陷入昏迷的事件，被卷入了与愿望神、心愿精灵、单品灵相关的一系列矛盾、冲突与危机之中。最终，暖暖一一解决了问题，帮助人们化解矛盾，并且用奇想力治愈了陷入昏迷的人们，让这个地区恢复了正常。

这应该不算剧透吧？至少我已经在社交平台上看到很多人感慨“乔万尼黑化梳背头立刻变帅了”

这听上去是个通俗的“少女拯救世界”故事。但我们都知道，对于游戏来说，很多时候重点不在于故事有一个怎样的框架，而是怎样通过叙述把故事讲好，通过优秀的角色、情节和演出营造出强烈的沉浸感。在此基础上，作为开放世界，故事还要让玩家对世界观、对未来抱有足够浓厚的兴趣。

这几点，《无限暖暖》的故事都做到了。如果说花愿镇的部分还要照顾到新手引导，主要起到让玩家熟悉各类操作的铺垫作用，那么后续的小石树田村和祈愿树林就迅速揭开了庞大世界观的序幕——同样信仰愿望神，单品灵与心愿精灵是怎么诞生的，又为什么会矛盾激烈、势成水火？看上去蓝天白云、鸟语花香的世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废墟？“疯愿之子”又是什么来头？如果愿望神已经许久不再实现人们的愿望，那么神仍然存在吗？神还有必要存在吗？

这些问题，有一部分正是通过物品说明和角色描述来解释的：单品灵是多年前离开石树田区域的人类留下的服装所化成的，之所以怨恨心愿精灵，是因为它们承袭了人类对神的信仰，而心愿精灵曾受爱神蒙骗，导致愿望神的死亡。不仅如此，对于人类而言，神的存在似乎并不都是美好的。在一块废墟（这里也是“魂”系照片和视频的最佳取景地），暖暖会从留下的记录中发现人们曾经一度陷入恐惧，却不知道恐惧的源头，也不知道世界将走向何方。

这段记录也被不少玩家认为与主线剧情密切相关

最终，游戏借搭配师协会成员达达之口，向暖暖与所有玩家展开了《无限暖暖》的庞大世界观——上古时代，人们活在诸神的力量之下，之后神魔战争摧毁世界，8位拥有奇想力的勇者带回能力套装，将奇想力扩散开来，并且根据习俗和搭配风格，将世界重新划分为七大国和几个各有特色的小国家。暖暖目前所在的花愿镇，正是筑心王国的一部分。

于是我们可以知道，未来的冒险至少还有7个目的地：以童话和秘宝闻名的筑心王国，仙灵与侠义并存的琳琅帝国，巫师与骑士建立的光芒帝国，商业高度发达的慕星联邦，随着野性起舞的热情国度大地联盟，醉心学术与生态的双月王国，还有围绕孤鲸号空间站建立的孤鲸港。从名字来看，它们一定拥有迥然不同的文化、风俗和艺术风格，足以让暖暖和玩家潜心探索。

琳琅帝国在“暖暖”系列玩家中的人气很高

这也正是《无限暖暖》主线剧情给我的第二个印象——“公路片”。从暖暖被心愿套装带进奇迹大陆开始，她和大喵就一直“在路上”，见到不同的风景，遇见不同的人和事；而她们到过的地方，世界都无一例外变得更加美好，不论是帮人们解决生活中的问题，还是让彼此敌对的种族化解矛盾，暖暖来过，世界就变得不同。

与此同时，“公路”也意味着持续不断的旅途，我们既期待着新的地区、新的故事，也要面对与朋友、战友的离别。就像帮助奇奇格达解决心愿精灵的危机后，奇奇格达选择留下重建家园，而暖暖则要踏上新的旅途。她们之间发生的故事有些曲折，未来也并不一定一帆风顺，而这些经历最终都会成为回忆，记录在游戏中，以及暖暖和玩家的心里。

揭开童话面纱，发现复杂内核

如果说主线故事支撑起了暖暖旅途的框架，那么支线故事就是让“世界”成为“世界”。尽管暖暖还没有走出花愿镇，七大国的旅程只开了个头，但目前我见到的山水景色、风土人情，都能给人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

如果带着“公路童话”的想法去感受《无限暖暖》中的支线故事，那么我对它的评价是“鲜活”。如果要再加一个词，我或许会说“强大”——开发团队显然拥有相当强的叙事能力，以至于可以将一些对于复杂人性和险恶世界的描写，用隐喻和象征的方式表现出来。

比如说，在游戏中，单品灵和心愿精灵都是漂浮在空中、几乎让人难以感受到重量的生物，却都承载着相当深厚的负担：单品灵由人类的服装所化成，因此只有过去，没有未来，它们会随着服饰的毁坏而死亡，却不会有新的成员诞生；心愿精灵生活在童话式的森林里，以“愿望”为食，但它们不仅有着“间接导致愿望神死亡”的原罪，赖以生存的愿望也随着人类的离开而稀薄，甚至不得不以绝望为食，为此污染宝贵的树林。

造型越可爱，背后的故事可能越复杂

如果这些让你联想到了另一些东西，那么相信我，你想得没错。实际上，《无限暖暖》对现实的隐喻和象征还体现在许多细节里：在石树田无人区，暖暖和大喵会遇上一只只会“喵喵”叫的单品灵小豆子，它受到其他单品灵的排挤，躲在山洞中生活。后来我们会知道，它是由一只宠物小猫的领结化成的，小猫与主人的感情深厚，领结因此化成单品灵思念主人。

这个故事本来美好而感人，小豆子却只是因为“和其他人不同”遭受霸凌。借单品灵袖套婆婆之口，游戏说“很多时候，人们把对抗不一样，包装成对抗邪恶”，而更耐人寻味的是大喵的回应：“既不是猫咪，也不是人类，有时候我也……”——是啊，在世界上生存，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主流”、永远不会与众不同？

“人们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不会从历史中学到教训。”

还有一位看上去非常乐观的大姐塞莱尔。暖暖在祈愿树林调查时，她相当积极地给暖暖提供帮助，给她寻找关键物品的线索。然而实际上，她的经历可以用“细思极恐”来形容：在暖暖找到她之前，她与其他几位村民已经被恶化的心愿精灵们囚禁了15年，不见天日，每天需要许愿为精灵们提供食粮。

尽管她在对话中一直保持着幽默，甚至在被救出之后，面对曾经囚禁自己的心愿精灵，她还能以“现在是你们给我干活了”的幽默化解，但每个玩家都能够感受到，这显然不是一个会出现在一般意义上的“童话”里的故事。

我非常喜欢塞莱尔，在困境中，乐观和幽默总能带给人力量

但我非常喜欢它们，这些故事和这些人。不仅是因为“撕开童话的面纱”，还有游戏在在潜移默化中营造的一种氛围。就像塞莱尔故事中写的那样，人在经历过困境和挫折之后，还能保持乐观与幽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因如此，我们才会更加重视乐观与幽默的价值。

我一直喜欢把《无限暖暖》把卡尔维诺的作品联系在一起，这不是因为它们在具体主题上有多少相似，而是《无限暖暖》身上总有一种属于现代作品的风格。就像暖暖在一开场就以轻盈的跳跃让我感受到卡尔维诺所说的“轻逸”一样、跳出了原本开放世界玩法中的一些窠臼，那么《无限暖暖》的故事也有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轻”，它不再从属于那些更“古典”的主题，比如复仇、追求财富和荣誉，或是建立起某种关系，而是更注重体验、情绪与某时某刻的气氛。它并没有故意避开那些黑暗和残酷的部分，却又能带着恰如其分的亮色。

看过世界的残酷之后，仍然热爱它

那些更长、更复杂的支线，则会进一步展示这个世界更深层的状态。它们不仅仅是对世界观的补充和说明，还关乎旅途中的情感与回忆——这正是我们更加重视的部分。

“家向左，心愿向右”的故事就是这样。一位老年单品灵“左”开始健忘（相当于现实中的阿尔兹海默症），不再记得身边的事，只有一段曲谱能够让她短暂地想起一个叫贝蕾的人。为了左，暖暖开始收集这几段乐谱，最终得知它涉及到了一段多年以前的往事：大音乐家的故乡被毁，他因此写出了《归乡曲》，他的遗憾凝结在两只手套上，化成左、右两个单品灵；左因为胆小一直留在家里，右的梦想却是在广阔的世界里的冒险，它为此给了个自己新名字“游”；后来，左遇到了冒险家贝蕾，在她的描述中了解了世界的美好；右在旅程中结识了心愿精灵朋友，二人却因为种族的隔阂而无法结伴同行。最终，暖暖在游去世之后为他种下一朵花，把他的梦想和乐谱一起带回左的身边。

玩家整理出了这一系列任务线，有人说，“‘暖暖’的文案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用最朴实的语言戳中我的内心”

在这个过程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细节。暖暖需要用小提琴演奏出打动左的乐句，为游种下花朵时读到他写的诗；音乐家留在故宅里的信，描述着对故乡深深的眷恋。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有遗憾：留在家乡的，遗憾为什么没有陪友人一起远行；游历世界的，遗憾不能在最后一刻回归故乡。

游写下的诗歌——对于我们来说，诗歌、音乐都能为生活带来独特的意义

让我尤其印象深刻的是，左的名字是“执手”，而右的名字则是“放手”，在漫长而一去不返的时间里，它们错过了彼此，但这并不是故事最终的结局——“寻找乐谱”这件事给了冒险家贝蕾的后代信心，让他勇敢地去追逐自己的音乐梦想。而从游戏里另一条调查信息里我们可以得知，这位年轻人真的在歌唱比赛中获了奖。

一个故事的细节越丰富，就越容易在细微之处引起人们的情感共鸣。在社交平台上，我看到有玩家为左拍下照片，“光是看到这个名字就开始哭了”，因为她的姥姥阿尔兹海默症时也会这样。还有玩家发现，这一系列任务的奖励是一套类似学生制服的服装，说明里写着“恍惚让人回到过去”，“就像是他们把时光作为礼物，送给了我”。

任务奖励的套装主题是“青春”

在《无限暖暖》里，像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以至于我很难用三言两语把它们全部说完。社交平台和视频网站上，挖掘世界观、支线故事和考据的玩家也已经非常多，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新鲜的、以前未曾见过的内容。

当然，我可以用现实的标准去看待这些故事，它们建立在极其大量的文本和演出之上（可以想见开发团队花了多少功夫），丰富了世界观，也从情感上打动了玩家，让人们感动、哭泣或是会心一笑。但从更加理想化的角度来看，既然我们都愿意在游戏里度过另一种生活，那么我们自然希望所处的是一个足够丰富、鲜活，可能同时拥有美丽和遗憾的事物、但也让人发自内心愿意迈出脚步探索的世界，谁能够构建这样的世界，谁就能收获最高的肯定。

当剧情逐渐展开，我们看到这些故事，或许就会再次想起游戏开头，暖暖被心愿套装带到的其实不是风和日丽的花愿镇，而是一个有着末日气质的废墟，并且在那里遇到了世界神——世界神的锁链破碎，也预示着，暖暖的到来正是为了改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