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意

70多年过去,午夜梦回时,我还是会想起上甘岭,想起那一个个炮声隆隆的夜晚。

那是1952年,19岁的我作为一名通信兵,随所在部队入朝作战。新中国成立不久我就参了军,但奔赴抗美援朝前线,是我第一次直面残酷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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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意走进校园,为学生讲述上甘岭战斗故事。高山钦摄

入朝不久,部队奉命到上甘岭地区修筑工事。那时候,我们没有制空权,白天敌机不停地在天上盘旋,官兵只能隐蔽在狭小逼仄的坑道里,太阳落山后再前出作业。

敌人非常狡猾,那天夜里我们刚前出没多久,就看到几枚信号弹升空,紧接着听到敌机的呼啸声。大家迅速后撤,但敌机来势汹汹、不停轰炸,很多战友负伤甚至牺牲。

回到坑道内,我们压抑着心中的悲痛。此时,又传来坏消息:在刚才的轰炸中,坑道内对外联系的电话线被炸断了。如果不能及时向上级报告情况,兄弟部队可能也会遭到敌机偷袭,修复电话线刻不容缓。

大家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我去”“我去”……狭小的坑道里,通信班战友请战的声音此起彼伏。连长最终决定,由我和战友谢财去完成这项任务。

我和谢财带上抢修器材,潜入夜色之中。夜晚气温骤降,我们低姿匍匐爬进电话线途经的战壕,一点点向前摸索。敌人探照灯的光束,不时在战壕不远处掠过。最凶险的一次,战壕内一处掩体滑落,引起敌人的警觉,探照灯直直地向我们照过来。我们连忙用敌人的尸体做掩护,一动不动。

探照灯不停“扫视”着战壕,许久后灯光才消失。我们想要行动,却发现双脚已经失去知觉,缓了好一会儿,才顺着战壕继续寻找。又摸索了好半天,我们终于发现故障点,此时棉衣上已结了一层霜,手指也冻得不听使唤。平时简单的接线操作,此时变得异常困难,我连续接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嘴——用嘴巴——含!”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在不远处检查线路的谢财及时提醒。我一下子反应过来,快速把手指含进嘴里。谢财这时也来到我的身边,拉过我的手往自己嘴里塞。我们终于接通了电话线。

不久,上甘岭迎来惨烈的一战。敌人出动飞机、大炮、坦克,密集的炮弹从我们头顶飞过,轰隆隆的响声不断,像是要把整个山头掀翻过去一样。前一晚刚打下的阵地,转眼又给敌人占去。

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个情景:敌机投下的一枚炸弹落在与指挥所紧邻的工事上,工事瞬间被掀了起来。侦察员当时正在工事里值班,我们找到他时,发现他的双腿被炸断,腰部也负了重伤,血流如注。

侦察员牺牲后,我与战友们手拉着手,向他的遗体告别。那一刻,顽强的斗志充盈在我的胸膛。我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要打败敌人,决不让后代遭受战火的侵袭,决不让这悲惨的一幕发生在祖国的大地上。

那天晚上,我们向敌人发起反击。冲锋号响起后,我们无所畏惧地冲向阵地。夜幕笼罩下的上甘岭,到处都是战友们的喊杀声。终于,我们夺回了阵地。

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我从朝鲜回到祖国。1958年,我响应组织号召脱下军装,到家乡的棉纺厂当工人。后来工厂停产,我又响应号召回村种地,此后一直从事农业生产相关工作。不管在哪里,只要有人让我讲战斗故事,我总会说起当年在上甘岭的那段经历,鼓励大家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在不同岗位上为国家发展贡献力量。

前不久,我来到空军某部,给年轻的官兵讲起上甘岭的战斗。看着部队的发展变化和官兵昂扬的精神面貌,我打心眼里高兴。上甘岭的炮声,一直镌刻在我的记忆里,也必将“回响”在官兵心里。愿每一位官兵都能自信满满地走上战位,让训练场上的喊杀声更加响亮,让备战打仗的劲头更足,用过硬本领守护祖国的安宁。

(周嘉昊、解放军报特约通讯员朱海涛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