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鸭,作为杭州聚年味的种子选手,无疑在杭州人心中占据着重要地位。“春江水暖鸭先知”,鸭子是报春的生灵,过新年吃酱鸭,既享受美味,又添得喜气。作为杭州重要的酱鸭生产基地之一,乔司街道五星村通过酱鸭产业的转型升级,走出了一条共富路,让五星酱鸭“飞”上全国寻常百姓的餐桌。
杭州的酱货文化源远流长,《杭俗遗风》记载:“酱鸭一味,以杭城绍酒店所制者为佳。每岁八九月间,各酒肆皆自制酱鸭,多者数百,少者亦百余。远自申江亦有来购者,一过冬至,即销售一空。凡老居杭城及嗜中物者,类皆知之。”
据说,早在八百多年前,南宋人就把制作酱和豉产生的酱汁称作酱油,之后就有了各种酱制食物。到清代,杭州的酱鸭成为达官显贵应酬送礼的佳品,故有“官礼酱鸭”之美称,与北京烤鸭、南京板鸭齐名。在我小时候,酱鸭已成为过年的必备,谁家廊檐下晒得多,一定程度上彰显了谁家的年过得好。久而久之,酱鸭便成为杭州人过年、拜年馈赠亲朋的上好佳品。
车子一路西行,向乔司街道五星村驶去。蜿蜒的村道旁是葱郁的香樟树,路旁是“田立方·临平未来农场”大片大片的水稻田,一排排整齐的稻茬在冬日的阳光下高昂着头,展示着向阳的精神。行至水稻田的尽头,浓郁的酱香味一股脑儿钻进鼻腔,空气中弥散着年的味道,这里便是制作酱鸭出名的亚多腌腊制品加工园区。
走进园区,一派繁忙景象。内部道路上,一辆接一辆大货车来往穿梭,清点装卸,以最快速度将园区内的货物发往全国各地;生产车间里,工人们有条不紊地操作着设备,开足马力赶制订单。五星村工作人员谢海娟早已等候在园区,一见到我,她就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
五星村常年占据全区村(社区)级经营性收入榜榜首。村名沿用大井乡五星大队之名,寓意福星高照,人兴业旺。目前,园区内有27家酱鸭制作企业,每天有上万只酱鸭发送到全国各地。可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五星村并没有专门的腌腊制品加工园,大家做酱鸭用的是活禽,村里到处宰杀鸭禽,弄得血水横流、鸭毛乱飞,村民们的居住环境欠佳。2012年,全区开展“食品安全百日整治”行动,村里30余户肉制品经营户全部停止生产。2014年,乔司街道和村委考虑到传统产业发展和村民生活的实际需求,采取疏堵结合的方式,出资建成占地28亩的亚多腌腊制品加工园区,并成立亚多腌腊制品专业合作社。自此,五星村酱鸭等腌腊制品走上了产业化发展的快道,园区配备了标准流水生产线、先进污水处理设施、高端食品安全检测实验室等,五星村委每年还会为入驻商户提供政策支持,降低租金,逐步规范的园区管理让产品的卫生及品质得到了有力保障。
谢海娟陪我走在园区,忙碌的人们看到她都会主动停下手中活和她打招呼,她则以春风般的笑容回应他们。每走进一家入驻商户,她就像到邻居家串门一样,自然愉快地和他们唠上几句,闲话家常。
每家厂门前,一排排酱鸭整齐地悬挂在铁架子上,阳光下油光透亮的色泽显得特别诱人。谢海娟带我走进其中一家企业——杭州锦尊食品有限公司。亚多腌腊制品专业合作社成立以后,五星酱鸭制作手艺人赵国强便租下1200平方米厂区,专业的生产加工设备,让酱鸭口感更胜以往。
车间里,工人们正低头将制作好的酱鸭进行真空包装。一位齐肩短发、面色黝黑的老人从另一个车间走了过来。谢海娟告诉我,这位便是做酱鸭能手马水花。
马水花的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略带生硬的普通话里带着浓浓的乡音,给人一种质朴的亲切。说起做酱鸭的故事,她有些动容:“我做了快三十年的酱鸭。那时儿子国强还很小,我和他爸爸经常做些酱鸭去市场售卖。可是……”说着说着,她的眼角闪动着泪光,“一天,他爸爸如往常一样骑着摩托车去送鸭子,途中发生车祸,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空气在一片酱油色中瞬间凝固,大家都沉默了。
“国强很懂事,见我独自撑着酱鸭生意太辛苦,便主动接过了这副重担。”她抚摸着桌上包装好的酱鸭,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布满皱纹的酱油色的双手泛着沧桑的生活痕迹,她缓了口气继续说,“国强的爸爸可是干了一辈子,这个手艺活可不能说断就断了。”是啊,摩托车、酱鸭,这对他们母子来说,是伤痛,也是牵挂。
回忆过往,历历在目。早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在通往杭城的重要口子上,乔司大井的路边有一个颇具规模的家禽交易点,是当地农户自发形成的,也是周边农户的主要经济来源。从立冬开始到过年,杭州人喜欢吃酱鸭,当地农户便对新鲜宰杀的鸭子进行加工,做成酱鸭售卖。马水花夫妇非常能吃苦,他们每天从市场收购新鲜鸭子,再用当地古法酱制鸭子拿到杭州去卖。
“做酱鸭这么辛苦,儿子都接班了,有没有考虑退休?”我问。“每天和酱鸭在一起很开心,能够留住这份老味道,比赚到钱还开心。”马水花露出淡淡笑意。其实,我明白酱鸭之于这位老人的意义,做了这么多年生意,马水花每天起早贪黑,早已不再是为了赚钱,更多的是一种思念、一种情怀的使然。我相信,只要她还做得动,就一定会和儿子继续做下去。
我们聊天的时候,一位中年男子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国强回来啦。”马水花皱褶的脸上一下子绽开了笑容。在了解我的来意后,赵国强憨厚地跟我打了招呼,说他刚从勾庄拉回一车冷冻原材料。
他带着我在厂子里转了一圈。“地上又湿又油,走路要小心些。”他边走边不时地提醒我。心细是赵国强给我的第一印象。心细是一位手艺人的必备能力。
赵国强说,酱鸭制作是五星村的传统手艺。他从父辈手中接过酱鸭这门手艺已有二十多年,他对酱鸭有着特别的感情:“我妈妈是第一代手艺人,我是第二代,我儿子是第三代。”简单一句话总结了家业传承。酱鸭制作手艺对于他来说,是深埋于血脉的记忆被不断发掘创新的过程。
在赵国强看来,传统技艺不仅要心细,还要耐得住寂寞,需要与之朝夕相处。按照每天的订单数量,他凌晨3时起床,到厂里将制作好的酱货装箱打包;上午7时运到勾庄农副产品市场,然后谈生意、见客户、发货;下午3时将制作酱货的原材料带回,拆箱后放到解冻池;晚上,在办公室整理一天的工作,去车间看看那些正在酝酿的美味;他的睡梦中常充斥着酱鸭的影子……
“哗哗哗”的水流声在我耳边响起,宽敞洁净的屋子里,一批冷冻杀白的鸭子正泡在水池里解冻。赵国强说:“一只好的酱鸭,鸭子的挑选非常重要,为了从源头确保食材优质,我们的酱鸭选用生长期较长的麻鸭,肥瘦刚好。这些鸭子解冻后,还要进行清洗、修剪、腌制。
“每天凌晨,我们要把腌制好的鸭子放到滚揉机里酱制,经过二十四小时的不断翻滚,醇厚的酱汁便会均匀地包裹住鸭子的每个部位。相较手工制作,机械化运作方便多了,可以减少与细菌接触的概率,产品品质也更有保障。”他指着眼前这台银光锃亮的不锈钢真空滚揉机说,“老底子手工制作酱鸭,都是将鸭头扭向胸前夹入右腋下,平整地将鸭放入一口大缸,加入酱料浸过鸭身,再放上竹架,用大石块压实,在气温0℃左右浸一天一夜,然后将鸭翻身,过一天一夜出缸。捞起后,用一根竹筷或一块竹片撑开鸭胸膛,再在鸭鼻孔内穿一根细麻绳,两头打结,悬挂沥干。直到现在村民们在家做,还是会用这种传统方法。”
酱鸭,一在于鸭,二在于酱。酱鸭所用的酱料,由八角、桂皮、香叶、草果等多种纯天然香料配制而成,选用老字号湖羊牌酱油,这道秘方就是酱鸭的灵魂所在。赵国强说:“香料的配比很重要,一点点偏差都会影响口感。”
“这是我们的专用烘房,温度维持在30℃至60℃。酱好的鸭子还要经过16小时左右的烘制。”他拉开烘房的门,一股热气迎面扑来,模糊了我的视线,一排排整齐的鸭子在里面“蒸着桑拿”,美味呼之欲出。他笑着说:“以前没有这些设备,我们做传统酱鸭还要将腌过的酱油加水放入锅中煮沸,去浮沫放入酱鸭,用勺子将卤水不断浇淋鸭身,待鸭成酱红色涝出沥干,然后在日光下晒上两三天。”
“刚刚我看到不少酱鸭挂在外面,这些从烘箱出来的鸭子还要晒太阳吗?”我提出了疑问。“鸭子从烘房出来还要放到冷却间冷却,一般来说,批量的都不需要再拿到太阳底下晒了。以前酱鸭子要靠老天爷,若是遇上连续阴雨天气,酱出来的味道就难说了。”赵国强打开冷却间的小门,酱鸭们在晾晒架上排着队,浓郁的香味充斥在车间里。
他指着厂门口太阳底下一排排酱鸭说:“这些一般是拿去菜场零售的,我们就散放在阳光底下,冬天的阳光力道不足,稍微晒晒出出风也是好的。”作为冬天的一道传统美食,有了阳光的照射,酱鸭不仅看起来晶莹剔透,味道更是温暖独特。听我说想拍几张酱鸭的照片,他马上小心翼翼地将晾晒鸭子的架子推到我跟前。架子抖动时,几滴油顺着鸭腿滴落,鸭身上有香叶片的碎末附着,散发出自然的清香。在赵国强看来,油亮喷香的酱鸭是他心中的一抹美好,承载着对亲人的思念、五星村的文化积淀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我想这就是非遗传承的最大意义。
目前,锦尊食品被浙江省市场监督管理局授予“名特优”称号,并入围“禹上田园”三产融合区域公用品牌培育目录。被问及为何取名“锦尊”时,赵国强憨厚又自信地笑道:“锦是我儿子赵锦的名字,尊则表示地位高贵。这个名字蕴含着传承,同时我希望公司成为酱鸭行业中一颗闪亮的明星,受大众的尊重和认可。”在三代人悉心经营下,这道酱鸭从民间小作坊美食,变成了名扬浙江的地道名菜。相信新生代力量的不断加入,定会为传统技艺注入新的活力。
其实在“亚多”,像“锦尊”这样的企业还有很多。他们并没有花里胡哨的宣传广告,也没有重重套路的营销手段,靠一颗非遗传承的匠心,用祖辈传承的这门技艺,制作出美好的新年祝福,传递到世界各地。
来源:临平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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