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国，你要不要吃点什么？锅里还有些馒头。”
大嫂吴丽芳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语气里总是带着几分和气又不容置疑的劲儿。
我放下书包，双手撑着小木桌，“嫂子，我下午不去学校了，学费还没凑够，去了也是白坐着。”
大嫂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沾了水的抹布。她皱着眉头，用那双粗糙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胡说啥呢，书还是得念，嫂子来想办法。”
她说得干脆，语气里没有一丝犹豫。可我心里清楚，家里没什么“办法”可想了。大哥车祸去世后，剩下的债还压在嫂子一个人身上，平日里她靠做点针线活贴补家用，哪里还能再多出几百块给我交学费。
那晚，嫂子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最后从一个红色的小布包里拿出了她唯一的一只金镯子。
“丽芳，这可是你结婚时候的陪嫁，你真要卖了？”隔壁婶子被嫂子叫来做证，忍不住劝了句。
嫂子抬头看了我一眼，“能卖几个钱几个钱，这书要是不念，将来阿国还怎么出息？”
她话音刚落，就把镯子递了过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迟疑。
我当时站在门外，心里又难受又发誓：等我出息了，一定要报答嫂子！
二十年过去了，我早已在省城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可听说侄子阿杰考上大学的那天，我再也忍不住了，放下手头的工作，开车回到了老家。
大嫂家的门还是那个歪歪扭扭的木门，门口一条黄狗冲我摇尾巴。我抬手敲了敲门，没等敲第二下，大嫂就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
“阿国？你怎么回来了？还拎这么多东西，干啥呀！”大嫂看到我，脸上带着惯有的热情。
“嫂子，阿杰考上大学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回来？”我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屋，随手塞给阿杰一个红包，“阿杰，叔叔祝贺你，大学一定得好好念！”
阿杰推辞了一下，眼里闪着兴奋，又带着一丝不好意思，“谢谢叔叔，都是我妈……不然我早就退学了。”
大嫂赶忙摆摆手，“阿杰你这孩子，乱说啥呢。叔叔今天好不容易回来，赶紧去泡茶！”
可当阿杰进屋后，我忍不住问嫂子，“嫂子，阿杰这几年读书，家里日子是不是挺紧？”
嫂子笑了笑，“还能咋样？孩子能念书就行，日子再难，我也舍不得让他放下书本。”
“嫂子，”我沉声问，“你是不是又卖了啥东西？我听人说……”
嫂子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低头搓了搓手，“就前几天吧，把咱家那片老稻田卖了。反正地现在也不值钱，够阿杰学费就行。”
我听了心里酸涩得难受，站起来猛地转了个圈，扯开嗓子喊道：“嫂子，你这脾气一辈子不改，啥事都往自己肩上扛！当年你卖镯子供我，现在又卖田供阿杰。这回不行，我来想办法！”
“阿国，这话嫂子可不爱听了！阿杰是我儿子，我不供他谁供他？”她皱着眉头，语气比以前还要倔。
“嫂子，别的我不说，当年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有今天。你是我嫂子，可你也是我半个妈。我有能力了，这次必须帮你。”我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存折，“这里有二十万，够阿杰四年学费和生活费，你别推辞！”
嫂子一愣，眼眶立刻红了，“阿国，这钱嫂子不能要！你也有家庭，不能因为我们……”
“嫂子，你再推我可就生气了！”我故意拉长了脸，“这不是给你的，这是给侄子的，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嫂子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那……嫂子替阿杰谢谢你。”她的声音发颤，手也在抖，却把存折紧紧握在手心。
从大嫂家出来，我心里又酸又暖。嫂子还是那样，把一家人的担子都扛在自己肩上，从不向别人开口求助。
侄子阿杰站在门口送我，笑得特别阳光，“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以后像你一样有出息。”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说道：“阿杰，不光要有出息，还要记得，永远别忘了家里的这份恩情。”
阿杰郑重地点点头。
我开车驶出村口的时候，看了眼后视镜，嫂子和阿杰站在门前，目送我的车越开越远。夕阳拉长了他们的身影，我的眼里涌上一阵热意，心里默默想着：等阿杰毕业了，我一定要接大嫂进城，好好享享福。
人生难得一遇好嫂子，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她当年那只金镯子，和她为这个家所付出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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