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去世那天,天正下着冷雨,屋外湿漉漉的泥土仿佛透着寒气。

我站在灵堂前,眼睛盯着爷爷的遗像,耳边却传来大伯的低声抱怨:“老爷子也真是的,走得这么突然,啥都没交代清楚。”他低头嘟囔,语气里竟夹杂着几分不耐烦。

那一瞬间,我心里一阵刺痛——爷爷才刚离开,这个家就已经隐隐透着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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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守灵的时候,我听到母亲和大伯在堂屋里争执。

母亲声音低却倔强:“老爷子生前说过,这五间大瓦房是留给我们的,这话您不是没听见。”大伯却冷笑了一声:“你一个女人带着两个丫头片子,房子留给你们?

要是传出去,我们老季家还不得被人笑死?”母亲气得发抖,却无力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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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门口,攥紧了拳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爷爷走后,大伯再也没掩饰过他的意图。他仗着家里没男丁,硬是把我们住的五间大瓦房给占了去。母亲没办法,只能带着我和妹妹搬到了村东头的旧平房里。那年,我才十三岁。

我叫季晓晴,今年三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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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村里人总说我家里“命薄”,因为没有生出男孩。

父亲在我九岁那年因病去世,母亲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

为了养活我和妹妹,她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在家里做手工活补贴家用。

可即便日子再难,母亲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掉过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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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我,总觉得爷爷是我们家唯一的靠山。

他虽然年纪大了,但在村里还是很有威严的。

每次听到别人说我家“没男孩不顶用”,爷爷都会拍桌子:“什么叫没男孩?我孙女晓晴比男孩还强!谁再说这种话,就别怪我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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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知道,他心里也有遗憾。

尤其是过年时,看到别家人丁兴旺,他总会一个人坐在炕头上抽烟,烟雾缭绕里,我能看见他眼里的酸楚。

爷爷生前最疼我,每次逢年过节都会偷偷塞给我几块糖。我记得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晓晴啊,咱做人要有骨气,别人欺负你,不能怂!”可爷爷走后,我才发现,骨气并不能挡住来自亲人的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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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强占五间瓦房的事,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没人敢帮我们说话,因为大伯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能人”。

他仗着自己能说会道,经常在村干部面前打马虎眼,还借着爷爷的面子在村里混得风生水起。

可谁又知道,他在家里对我们是怎样的咄咄逼人?

搬到旧平房后,日子更难了。

房子漏雨,冬天冷得像冰窖。

母亲既要照顾我们姐妹俩,又要忍受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每次村里开会,大伯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指着我们说:“我弟没了,留下两个丫头片子,啥用都没有,村里的补贴也白给她们家!”每次听到这些话,我都气得浑身发抖,可母亲总是拉着我,小声地劝:“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可是,我怎么可能不记恨呢?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家,是爷爷留给我们的念想啊!可大伯却像土匪一样,把它据为己有,还把我和妹妹赶到犄角旮旯里去苟且生存。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成了村里第一个走出大山的女孩子。

那天早上,母亲送我到镇上车站,她的眼眶红了又红,却始终没掉下泪来。

她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晓晴,咱家就靠你了。

你要记得,出去了就别回头,看好前面的路。”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闭嘴。

大学四年,我几乎没回过家。

放假时,我不是留在学校打工,就是去城市里兼职。

我怕回家,怕看到母亲愈发佝偻的背影,更怕听到大伯那些刺人的话。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时常听母亲提起他——“你大伯又说房子是他修的,说咱们没资格要。”“你大伯在村里到处说,咱家没人顶门立户,以后村里的地也该让给他。”每次听到这些话,我心里都像压了一块石头。

毕业后,我在城里找了份稳定的工作,把母亲和妹妹接了过来。

我们在城里租了间小房子,虽然不大,但却比村里的破平房温暖得多。

母亲总说:“晓晴,咱们这辈子能住上这样的房子,都是托你的福。”可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放不下老家那五间瓦房。

每次提起爷爷,她眼里都会有一丝黯然。

直到最近,村里传来拆迁的消息。

那天,我正在公司开会,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接通后,听到大伯熟悉的声音,我一下子僵住了。

他的语气比以往温和得多:“晓晴啊,听说你现在混得不错。

村里要拆迁了,你们家的房子也能分一笔钱。你看,什么时候回来一趟,咱商量商量?”

我冷笑了一声:“大伯,这房子不是早就成您的吗?拆迁款您拿着就是了,找我干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是一阵干笑:“哎呀,那时候是我不懂事,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赶紧回来,咱把手续办了,拆迁款该怎么分就怎么分。”

挂了电话,我心里五味杂陈。这些年,他从来没关心过我们一句,如今却为了拆迁款,开始一天十几个电话地催我。母亲知道后,只是叹了口气:“晓晴,房子是咱们的,可人心凉了就再也热不起来了。”

我最终还是回了趟村。

五间瓦房已经破败不堪,院子里杂草丛生。

站在门口,我仿佛还能看到小时候爷爷坐在台阶上抽烟的样子。

大伯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晓晴,快进来坐。

这些年大伯对不起你们,现在拆迁了,咱是一家人,该分的肯定给你们分。”他一边说,一边递烟给旁边的村干部。

我没理他,只是走到房子前,伸手摸了摸那冰冷的墙壁。

爷爷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晓晴啊,做人要有骨气,别人欺负你,不能怂!”我转过身,看着大伯,平静地说:“这房子是爷爷留给我们的,拆迁款我们一分不少地要。

至于您,过去的事,就当从没发生过吧。”

他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我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了那片让我又爱又恨的地方。

后来,拆迁款分下来了,母亲用这笔钱在城里买了一套小房子。她说:“晓晴,这下咱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想起爷爷。他若是还在,会不会为我们感到骄傲?可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记住他的教诲——做人,要有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