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记忆 留住乡愁》系列纪录片拍摄散记
陪我的省一起出圈
屈建龙 作品
在山西,许多村子里都有座山,叫祖师顶。祖师顶上必有庙,供奉着真武大帝。这真武大帝不是别人,是治水的大禹的父亲,名鲧。
常人知道大禹,不知有鲧,更不知道鲧是真武大帝的化身,他是北方民族普遍供奉的神。
没有鲧堵的失败,哪来大禹疏的成功?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好好讲讲鲧这段历史。
虽然大禹治水成功,并建立了夏朝。但人们在表述的时候依然是用传说,也还是有人在质疑这个说法。
在丈河村,在云丘山村,我们都拍摄了祖师顶,记录了真武庙,但这里的记载还是片言只语,不全面,不透彻。
在后冯家沟,我苦苦等待的契机终于来了。
但是,在摄制组里,还是有争议。而且,争论得很激烈。
一种观点认为,拍摄后冯家沟,村子是主角,鲧和禹可以说,但篇幅不能长,最好一笔带过,把他们作为背景就可以。
我却坚持要在这里讲明白鲧和禹,因为,不在这里讲,以后更没有机会了。
关键是,鲧和禹活动的痕迹就明明确确在这里,就在我们拍摄的黄河边。
后冯家沟所在的孟门镇,是天下黄河第一门,是大禹治水开凿的第一门。
孟门有座南山寺,西周穆王时代(前1009—前954年),为了祭祀鲧禹治水之功绩,在孟门的庄王山麓禹王石附近创建了孟门道院。
《淮南子》记载:“龙门未辟,吕梁未凿,河出孟门之上,大溢逆流,无有丘陵,高阜灭之,名曰洪水。大禹疏通,谓之孟门。”
清嘉庆九年(1804年),在大禹当年驻足的大石头处,人们修起了亭子,立碑“大禹治水停摞之处”,把留有禹王大脚印的石头保护起来。
在亭子下面,有一座大殿,供奉着真武大帝。
当年鲧治水失利,被尧帝砍头处死。在南山寺背后的骨脊山上,人们发现一尊无头石像,在其左臀部隐约有一鲧字,被认为是鲧的无头石像。
另有传说认为鲧失败后躲到云丘山上思过,后来羽化为仙,成为真武大帝。
道光十九年,曾有碑文这样描述父子二人:山前浩渺瞰河流,山后苍茫踞石头。神禹当年劳驻足,独仙万古抱先忧。
鲧治水失利,被砍头,其无头石像也只能搁置在一个偏殿的角落里,无人问津。
禹治水成功,其踏过的石头脚印被供奉起来,修建了一个偌大的亭子,供人敬仰。
我不禁感慨:历史是势利的。历史的头脑,所记住的永远是所谓的伟人和名人,而将失败者和普通的完美的人完全忽略。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记录一个又一个普通人,既便他们不完美,既便他们所做的事情没那么伟大。但正是这些普普通通的人们,构成了我们这个时代有血有肉的历史。
因为,一部完整的人类历史,是由伟大的和普通的两类人共同打造。历史的车轮,不仅需要精英们引领和带动,更需要无数的草根们的努力和奉献。
我在文案中写下了这样的开头:
“一个五千年前的大脚印,给后世留下无限遐想。
历史总会在不经意间留下线索,以便后人去追寻。”
简略地讲完鲧和禹的故事,我赶紧进入主题:
“黄河出孟门不远处,有一个别具风情的中国传统村落——后冯家沟村”。
有鲧和禹的历史做背景,后冯家沟的厚重无需我赘言。
但是,村子有两处历史遗迹还是让我们惊喜。
一处是在村子的制高点,有一眼唐代的窑洞。
这个村子的特色就是窑洞,因为村子处于一道山沟里,沟底到处是石头,人们随地取材,用石头建起了大大小小的窑洞,这些窑洞大多属于明清时期建筑。
最古老的这眼唐窑也是用石头建成,由于年长日久,窑洞上部有所坍塌,人们用石头重新修复。但窑洞上方的三个石锁头,历经一千多年的风雨,依然昂首挺立,令人慨叹。
另一处惊喜是村子的庙宇。村子不大,却有着四座庙宇。关公庙、观音庙、天官庙和村民口中的大庙和谐共处,接受人们的供奉。
庙小乾坤大,外观不起眼的庙里保存着大量明代壁画。有佛教故事,关公事迹。
据村民介绍,大庙里保存的壁画是明代的,而关公庙和观音庙的壁画是唐代的。虽然我们不能确定壁画的年代,但观音庙里的壁画有着明显的唐代风格,而且保存得比大庙的壁画更加完整。
在大庙的壁画上,可以直观地观察到时代遗留的痕迹。
在生产队时期,队里在庙里的平地上打场,把秸秆随手堆放在窑洞里,壁画上的一些划痕就是那个年代留下的。
破四旧期间,村民在壁画上涂了一层白灰,壁画得以保留。
改革开放后,人们小心翼翼地铲除壁画上的白灰,使得明代壁画重见天日。
也许有人会说,为什么没有好好地保护这些珍贵的历史遗迹?甚至有人会苛求或者责备。这些都是无妄指责,因为,在那个吃不饱肚子的年代,生存才是第一目标,我们不能用今天的眼光去要求过去发生的事情。
而且,在我们有限的经验中,这些能保存下来的历史遗迹大多与公共利益有关,比如被征为学校,成为仓库,作为卫生所等公用设施。像我们熟知的李家大院,就是因为阎景师范学校的入住而得以保全。还有汾城古建筑群,因为汾城中学而保全,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我们拍摄纪录片,除了记录保存下来的古建,还要介绍建筑里生活的人们,关注这些古建里的人们生活的状态,记录建筑与人的关系。
后冯家沟已经建设称为景区,生活在这里的人并不多。摄影师纪泽陆和李久民带着实习生薛煜凡围绕着建筑专心拍摄,摄影总指导马正和导演欧志强就在村子里转悠,试图寻找还住在村子里的村民。
在村子的最高处,他们遇到了冯天应和陈香则两口子。
70多岁的老两口住在爷爷建造的石券窑洞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遵从四季,顺天应人。
老两口两儿一女,6个孙子,两个外孙女,可谓儿孙满堂。生活的滋味就是这样,守着老宅,陪着家人,过着日子。
乡村的日子简单而充实。恍惚间一天就过去了,一晃眼一辈子就过完了。
村子的建筑很有特点,明柱厦檐窑洞、无柱厦檐窑洞等设计精美,浑然天成。我们邀请柳林文投公司高云霄来客串拍摄,通过她的讲述把人们带到那个历史厚重的时代。
拍摄期间,村子正在修建游客中心和停车广场,机器轰鸣,人声鼎沸。我们尽量避开这些场景,以最优美的画面展现村子最好的一面。
拍摄时已经进入冬季,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为了展现村子的夜景,摄制组一行人冒着严寒,扛着设备,在山沟里寻找最佳取景点,从晚上九点多一直拍到凌晨一两点,而最终在成片中展示的可能只有短短短的三五秒。
这就是拍摄纪录片的真实场景。为了一个画面,大家精益求精,反复琢磨,从不同角度展现传统村落之美,表现传统村落的浑厚与悠久。
我们还采访了退休干部李步福,他退休回村后,用21年时间,带领村民一步一步地改变命运。
如今的后冯家沟村,正在建设成一个景区。据柳林文投公司总经理杨建军介绍,这个村子已经投入1亿多元资金。杨建军提出一个旅游宣传亮点:码头在碛口,炕头冯家沟。
因为在过去,人们在碛口做生意,在后冯家沟生活。现在,趁着旅游的东风,借着离碛口古镇近的区位优势,后冯家沟的过去与现在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回环。
我的解说词在这里顺理成章地收尾了:
“历史就这样在这里构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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